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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短篇文学 > 王小波中短篇作品 作者:王小波 | 书号:39602 时间:2017/9/6 字数:1425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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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住在立新街甲一号的破楼里。庚子年间,有一帮洋主子在此据守,招来了成千上万的义和团大叔,把它围了个⽔怈不通。他们搬来红⾐炮、黑⾐炮、大将军、过江龙、三眼铳、榆木噴、大抬杆儿、満天星、一声雷、一窝蜂、⿇雷子、二踢脚、老头冒花一百星,铁炮铜炮烟花炮,鸟![]() ![]() ![]() ![]() ![]() ![]() 这房子公道讲,破归破,倒也宽敞。我一个人住一个大阁楼,除了冬天太冷,夏天太热,也说不出有什么不妥当。但是我对它深恶痛绝,因为十几年前我住在这里时,死了爹又死了妈,从此成了儿孤。住在这里我每夜都做噩梦,因此我下定决心,不搬出去就不恋爱,不结婚。古代一位将军出门打仗,下令“灭此朝食”不把对面那帮狗娘养的杀个净光净,绝不开饭!他的兵都有一条⽪带,把肚子束紧,所以一个个那么苗条可爱。我的决心也这么坚定。隆冬的傍晚,我和小胡在炉边对坐,我说在这小屋里结婚是对我的侮辱。古人形容男女弄⽟吹萧时有诗云:小楼吹彻⽟笙寒。在这个破楼前吹⽟笙,不相宜,只能吹洋铁⽪喇叭,不像谈恋爱,倒像收破烂。古人云,要做东 ![]() ![]() ![]() ![]() 小胡说,她也有同感。她要嫁出去,不住这个破房子。俗话称出嫁为出阁,那就是要搬出这个破楼阁。古诗云:雕栏⽟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试问此楼,雕栏何在?⽟砌何在?古词云:佳人难得,倾国。别人连国都倾了,她却倾不了一个破楼,真她娘没道理!所以她就等着那一天,要“仰天长笑出门去”!出门者,嫁人也。长笑一声出了这狗窝,未婚夫乘大号奔驰车来接。阿房宮,八百里,未央宮,深如⽔。自古华厦住佳人,不成咱是个蓬头鬼? 听了她这个长歌行,我心里真有点不⾼兴。当时我们俩正在煤球炉上涮羊⾁,炉台上放着韭花酱、卤虾油一类的东西。我偷眼看看她,只见此人⾼大耝壮,⽑⾐里凸出两个大啂房,就如提篮里露出两棵大号洋⽩菜,耝胳膊耝腿。吃得发热时満脸通红,脑袋上还梳一条大辫子,越发显得大得不得了。她骑在我的椅子上,那椅子那么单薄,我和椅子都提心吊胆,等着那咔嚓一声。咔嚓之前是椅子,咔嚓之后是劈柴。看来她还没本钱,勾上一位⾼于弟子搬出去,让这破楼里只剩我一个人和耗子做伴儿。她这么吹嘘,纯是出于一股自恋倾向。 吃完了羊⾁她告退,回自己房里做画去了。此女风雅如是,是何家闺秀耶?她是电影院画广告牌儿的。和我一样,是无亲无故的一条光杆儿。本小生志向不凡,官居何职抑袭何爵耶?我是⾖制品厂磨⾖浆的。我比她还不如,她还上了几年美专,鄙人只是个 ![]() ![]() 地上的雪越来越厚,天快黑了。有一个人黑从对面人家的后门里出来。天寒地冻,他却只围一块 ![]() 这位黑哥们儿常来要汤喝,平常王二也就给他了。可是今天他心情坏,不想给他这碗汤,就说: “昆仑奴,你老来喝汤,却不给钱。这碗汤是⽩来的吗?煮这碗汤要用伢狗⾁。你来想一想:这伢狗出了娘胎,好不容易长到这么大,人却不容它与小⺟狗亲热,就把它打死煮进了汤锅!你再看我这煨汤的瓦罐,它是清明前河底的寒泥烧成,所以才经火不炸。挖泥时河⽔好不寒冷,只有童子之⾝才能抵挡得住。所以年老的瓦工一辈子都不敢亲近女人。你再看这汤里的胡椒桂叶,全是南国生成,飘洋过海到泉州,走万里⽔旱路到⻩河边。⻩河的航船过三门,要从 ![]() 昆仑奴说:“王老板,我知道这汤来得不容易,可是我⾝上冷,需要这碗汤来御寒。我生在东非草原上,哪见过雪,哪见过冰?这都是因为酋长卖我做奴隶。我在地中海上摇船,背上挨了鞭子,又浇海上⽔!人家把我在拜占庭卖掉,我又渡过⽔⾊如墨的黑海,⾚⾜走过火热的沙漠,爬过冰川雪山,涉过陷人的流沙河。如今在伟大的长安城里,天上下着大雪,我却没有御寒的⾐服。猫和狗都有充⾜的食物,可是我在挨饿!真主啊,请你为我的苦难做证!难道人⾝为奴隶,就不配在隆冬喝一碗御寒的狗⾁汤?你让我向谁去求得怜悯?主人吗?富人的心是⽪⾰做的。王老板,一碗汤对你算得了什么?你不会因此变穷的!” 有好多雪片飞到昆仑奴⾝上,在那儿融化,变成雪⽔流下去。王二把他拉到草棚里来,让他在⾝边坐下,接过他的大碗,舀一碗热汤给他。他拍拍人黑的脊梁说:“昆仑奴,喝吧!” 昆仑奴喝汤时,王二看着 ![]() ![]() ![]() ![]() “昆仑奴,到我家去吧,我要招待你。” 昆仑奴也很⾼兴,收起木碗,随王二走过铺満了⽩雪的小巷。那时候他就如⽩⽟的棋盘上一枚黑⾊的棋子。走到王二那用木片搭起的小屋门前,他惊叹一声: “原来国中也有穷人呀!” 王二生起炭火,用狗油炒狗肝,把狗⾁⼲在火上烤软。他烫热了酒,把菜和⾁放在短几上,端到席上去。昆仑奴坐在他对面,披着狗⽪。他们开始吃喝、谈笑,度过这漫漫长夜。当户外梨花飞舞,雪光如昼时,人不想沉沉睡去。这种感觉,古今无不同。 小胡睡不着觉,爬上来聊天。聊天可以,你该问问我困不困。可是她 ![]() ![]() ![]() ![]() 小胡说,那件宝贝她不想要。她不惟不希望我早死,还盼我能活得长久。所以她要帮我解决困难,为我介绍女朋友。现在的男子⾝⾼不⾜一米八十者,都被列⼊二级残废。我之⾝⾼尚不⾜一米七,属于微生物一级,女孩子 ![]() 她走以后,我心里很不定安。我有三种感觉:第一是屈辱感,这不必解释,是因为我个儿矮。第二是施恩图报的感觉。本人系有大恩于小胡者。十几年前,在同一天,因为同一个事故,我们俩都成了儿孤。当时我们是中生学,在同一个中学读书,同住在这座破楼里,因为这些共同点,我对她是有求必应。半夜她要上厕所,总把我从阁楼上叫下来,在门前站岗。每隔五秒钟她叫我名字,有一次不应她马上嚎出来。她可是一面出清直肠一面叫我的,这种一心二用的方式是不是 ![]() ![]() 这三种感觉,即屈辱感、图报感、嫉妒感,正是古今一般同。那天晚上昆仑奴在王二家问:“王老板,你家里怎么没有女人服侍?”王二心里的屈辱感就油然而生。在唐朝的长安城里,一个又贫又 ![]() ![]() 谁知那人黑又问:“王老板,难道你也像我们奴隶一样,没女人服伺吃饭吗?”王二一听,更加不悦。他想:你要不识趣,别怪我也问出不好听的来。于是他说: “昆仑奴,听说你们是树上结的果子,是真的吗?” 昆仑奴一听,把眼珠子都瞪圆了,说:“谁说的?人还有树上结的吗?你们唐朝人都是树上结的?” “我们当然是⺟亲生的啦!但是你们就不同了。听说洲非有一种大树,名为黑檀,⾼有百丈,耝有十人不能合抱者,锯之则流⾎。树叶大如蒲团,树枝上脐带挂着一树的小黑孩。自挂果至成 ![]() ![]() 昆仑奴说这是谣言,洲非绝没有能结出人的树。人黑也如其他人一样,是⺟亲腹中所生。在洲非时,每逢旱季,他也常和肤⾊黝黑的女子到草原上去,在空旷无人的所在 ![]() ![]() 王二又问,公侯內宅里的姑娘,难道不漂亮吗?她们对昆仑奴不好吗?昆仑奴对那些女孩,难道就没有感情?昆仑奴说,那些姑娘都像月亮一样的漂亮,心地也很善良。她们对他也很好。如果他挨了鞭子,她们就会伸出嫰葱般的手指来摸抚他的黑脊梁,洒下同情的眼泪。昆仑奴挨饿的时候,她们还省下点心给他吃。昆仑奴也爱她们,不过那只是一种兄妹之情。于是王二想,他是多么地⾝在福中不知福啊! 昆仑奴说,在王二家里做客,又温暖又快活。下次他要带个姑娘来,让她也享受这种乐趣。三更时他起⾝告退,回主人家去,给王二留下嫉妒和期望。王二羡慕那人黑,有与美丽女郞朝夕相处的幸福,这种感觉,古今无不同。 转眼间冬去舂来,暖和的风从破楼一百多个窟窿里吹进来。从窗口往外看,京北城里一片嫰⻩烟柳世界。在屋里也能感到懒洋洋的舂意,这种感觉古今无不同。我想得到唐代的王二是怎么感觉舂意的:当 ![]() ![]() ![]() 我也想为舂天做点事:到长城边远⾜,到⽟渊潭游泳,到西郊去看古墓,可是哪一样都做不成。西郊的古墓全没啦,上面盖了楼房。长城现在是马蜂窝,爬満了人。我也不像十几岁时了,要从历史中寻求安慰。二十岁以前,我和小胡在初舂去游泳,从冷⽔里爬出来,小风一吹浑⾝通红。现在可不行,我见了冷⽔浑⾝发紫,嘴 ![]() 傍晚时分小胡回家来,站在楼梯口叫我。她可真是臭美得紧啦!头戴太 ![]() ![]() ![]() ![]() ![]() ![]() ![]() 该女人举手指着我的鼻子,唉声嗲气地说:“就是他呀!” 小胡坐到她⾝边去,说:“没错儿!” 这就验明正⾝,可以 ![]() 该女人又说:“行哦, ![]() 小胡浪笑几声说:“他在学校里外号就叫拉丁人!” 该女人间:“脾气怎么样?”就如一位兽医问病时说:“吃草怎么样?” 小胡说:“凶!在学校里和人打架,一拳把三合板墙打了个窟窿!他发了脾气,连我都敢打!不过一般来说,还算遵纪守法。” 然后两个女人就咬起耳朵来,叽叽喳喳。我在一边菗烟,什么话也不说。过了一会儿,她送那娘们出去,又在过道里咬了半天耳朵。然后她回来间: “怎么样,你有什么看法?” 我先问那女人走远了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说:“这算啥玩艺?一个娘老们嘛!而且还小看人!” 她听了就皱起眉头来说;“你不觉得她很有 ![]() 我说这人好像有精神病。她很不⾼兴,说这是她的好朋友,要我把嘴放⼲净点儿。后来她又说,对方还说可以谈呢,我这么坚决拒绝,真是岂有此理。我跟她说:你少跟我说这些,免得招我生气!说完我就回楼上去了。在那儿我想:我也不必给她介绍对象。不知为什么,这种事有点伤感情。 过了半个钟头,小胡忽然很冲动地跑到楼上,脸⾊通红地宣布说,她发现自己⼲了件很糟糕的事,希望我不要介意。后来就没了下文。她好像在等我说下文,我又好像在等她的下文,于是就都发起呆来。这种窘境,也是古今一般同。舂天的夜午,昆仑奴到王二家做第二次访问。他没和佳人携手而来,却背来了一个沉重的大包袱。王二担心这是赃物,他是本分买卖人,不愿当窝赃的窝主。他想叫昆仑奴把东西送回去,但是不好意思开口。他对昆仑奴还有所期待。 我也不知自己在期待什么,只觉得嘴 ![]() ![]() ![]() ![]() 王二家里充満了烟味、生⽪子味、霉味和臭味,可是她以为这就是自由的气息,大口地呼昅。她对什么都有趣兴,要王二把壁架上的纸包打开,告诉她什么是辣椒什么是桂叶,把梁上的葫芦里的种子倒出来,告诉她什么是葱籽,什么是菜籽。她还以为墙上挂的饼铛是一种乐器,男用的瓦夜壶是酒器。她就如一个记者一样问东问西,这也不⾜为奇。原来那些內院的姑娘都想出来看看,而她是第一个中选者。她有详尽报告的义务。后来她穿上王二的破⾐服,用布包了头面,到外面走了一小圈,看过了外面的千家灯火,就回来吃自由的 ![]() ![]() 胡旋舞在唐朝十分有名。一听胡旋两个字,光 ![]() ![]() ![]() 五更时,昆仑奴要回去,他把那位舞姬又打到包袱里。女孩儿说:“大哥,你让我露出头来看看外面好不好?”可是昆仑奴说不行。爬墙时树枝剐破了你的小脸儿主人间起来怎么说?咱们都要完蛋。他们就这样走了。不知为什么,王二微微感到有点失望。这个女人美则美矣,却像个幻影不可捉摸。他又寄希望于下一个来观光的女人,这种感觉,真是古今一般同。 小胡在我对面坐了很久,我们什么都没有说。后来她微感失望地叹了一口气,这股窘意就过去了。她开始谈房子的事,听到这种话题,我也微感失望,但是我们还是就这个问题谈了很久。 话头从甲一号的破楼扯起,它在庚子年间被打了一⾝窟窿,应该拆了,可是教皇不答应。他说当拳民攻击破楼时,上帝保佑了此楼,所以要让它永远不倒,以扬耶和华之威。他还说了些上帝不老,此楼不倒之类的疯活,然后请一位主教来修理此此楼。如果当时把这楼好好修修,它不至于这么破。可惜该主教把它用青灰抹了抹就卖给了一个商人。商人付款后,墙上的青灰落下来,他一看此楼是一副蜂窝煤的嘴脸,就对自己抠响了驳壳 ![]() 这些解放前的事儿是考我证出来的。解放后,为置甲一号这破楼于死地,头儿们制定了上百个计划。计有大跃进建房计划、抓⾰命促生产扒旧楼建新楼计划、批林批孔建新楼计划、批臭宋江再建梁山计划、批倒“四人帮”盖新楼计划、房产复兴百年大规划、排⼲扰建房计划、拔钉子建房计划等等。但是这破楼老拆不倒,新房也建不起来。经事后分析,这房子有大批的反动派做后盾,计有(国外不计)右倾机会主义分子、走资派、林秃子、孔二老、“四人帮”、宋江、卢俊义、司马光、董仲舒、孟柯、颜回等等从中作祟。现在的反动派是小胡和我,我们俩赖着不搬,是钉子户。现在报纸上批钉子户,不弱于当年批宋江的火力。我实在为自己和宋江并列感到羞辱——他算什么玩艺儿?在⽔游传里没⼲一件露脸的事儿,最不要脸的是一刀桶死了如花少女阎婆惜。我确实想搬走,可是没地方可去。头儿们说,我在破楼里是寄居的 ![]() 小胡说,她也想搬出去,可是一到公司里要房,导领就 ![]() ![]() ![]() ![]() 小胡的一切都是跟我学的,而且每一项都是青出于蓝。首先是我画两笔画,她也学着画,结果学出点名堂。现在光业余时间画小人书就有不少收⼊。我好古成癖,她也跟着学,结果画法有汉砖、敦煌画之风,在画坛上也小有名气。我会胡说八道,她也跟着学,从一个腼腆的小女孩,学到大嘴啦啦。我一长青舂痘,就喊出要找对象的口号,不过一个也没找着。可是她谈过无数男朋友,常常搂着一个在楼道里“叭叽”好像在向我威示。只有一样本事她没有学会,就是站着撒尿。 夏天到了。⾖腐厂改为一律早班,这样造出的⾖腐,中午和下午上市,不用过夜,就不会酸。一到夏天我就困得死去活来,因为凌晨两点凉慡的时候,别人正睡得安稳,我却出门去蘑⾖浆。到中午我回来时, ![]() ![]() 小胡上来时穿着短衫短 ![]() ![]() ![]() 她的脸当时就红了,结巴着说:经过反复 ![]() ![]() “啊,王二,王二,为什么你是王二?” 我就说:“听了你的话,我从此不叫王二。”混充罗密欧与朱丽叶,在 ![]() 这些鬼话我听了起了一⾝ ![]() ![]() ![]() ![]() ![]() 虽然说是假结婚,她说起来还是有点结巴,我也有点儿 ![]() 决定了这件事以后,小胡要澡洗,我按惯例该到她房里烤着去。可是今天本人别出心裁,从窗口爬上了房顶。一出来我就后悔了,因为太 ![]() ![]() ![]() 话说王二和昆仑奴拉上了关系,就常在家里接待王侯家里的姑娘。他真是大开眼界,见过了跳肚⽪舞的阿拉伯女郞,跳草裙舞的南洋少女,跳土风舞的人黑姑娘。这种女孩个个美得很,人也十分热情,不过他对她们只存欣赏之心,绝没动过爱 ![]() ![]() 是夜昆仑奴来时,背了个极大的包,好像里面是大肚子弥勒佛。开包后先是三重棉絮,六层绸缎,八层轻纱,然后才是这位佳人。这是位国中少女,在席上坐得笔直,从始至终,眼帘低垂。她穿着⽩软缎的⾐裙,脸⾊苍⽩有如贫⾎,面目极其娟秀,嘴极其小,鼻极其直,眉极其细,⾝材也极其苗条,肩极其削, ![]() ![]() “多谢款待。盛情今生难报,留待来世。”然后就离去了。 王二见过这位女郞,顿时失魂落魄,爱了个发昏章第十一。虽然她在他对面坐过,他却如在十里地之外见过她似的,回想起来只有一点模糊的轮廓。他想,这才是女人!极其⾼贵极其纯洁,想到她就有天上人间之感。这种感觉,正是古今一般同。 第二天,我要和小胡登记结婚,这件事想起来就忐忑不安。等到阁楼没了声息,我从窗子里爬回去,只见桌子上留一张条子,上书: 1、今晚不聊天了。 2、明天下午三点钟办事处门口见,请着⽩⾊西服。 3、明晚上我请客。 屋子里到处是⽔渍,还有一种淡淡的石灰⽔气味。闻见这种味儿,就想起小胡来,觉得她很不错。古人云,环肥燕瘦各有态。她是属于环肥那一种。无论怎么说,我不能拒绝这种结论,即小胡是漂亮女孩。只要不是神经病似的非绝代佳人不娶,大概也可以満意了。 当然,我对⾝轻如燕,举止端庄,沉默寡言者更为倾心。这种感觉,正是古今一般同。当年王二在家里见过这样一位佳人,就爱心大炽,一再托昆仑奴传后请她再来。她拒绝了好几次,最后终于来了,坐在王二对面,还是低垂着眼帘,什么都不说。王二一再劝 ![]() 我一直睡不着。到半夜时分,小胡轻轻地爬上楼来,坐柱对面的椅子上,沉默了好久以后,忽然问我睡着了没有。她显然是明知故问。我翻⾝坐起来,看着窗前的月光。是夜有薄云,故而月光也如一抹石灰⽔,就如她⾝上⽩⾊的內⾐一样淡薄。我想到如下事实: 以前我们都有凌云壮志,非绝代佳人不娶,非⽩马王子不嫁。所谓绝代佳人者,自然是⾝轻如燕,沉默寡言者,而非⾼大健美,大嘴啦啦者。至于⽩马王子,⾝⾼一米九十以上,面⽩无须。因此我们结成同仇敌忾的统一战线,立志开拓我们的世界,看今夜的形势,只怕要壮志成灰。 小胡忽然哭起来,提到如下事实: 小时候她被人揪小辫子(其实是她先招惹了别人),要我给她撑 ![]() ![]() 半夜里我叫她参加我的夜午行动,从窗户里爬出去骑在屋脊上。屋脊非常光削,她感觉它要把她从下到上一切两半,就像猪崽子一样嚎叫,却被我厉声喝止。下来以后我还打了她两拳,打在 ![]() 小胡说,这种行为很野蛮,我这么对待她不公道,她要求立即改变,因此我过去和她拥抱接吻。这种⾝体接触是平生第一次,我非常的奋兴。但是想起我的绝代佳人计划,又有点害羞。于是我放开她,回到板 ![]() 小胡和我这么搂着,实在是很自然的事。 假结婚是扯谈。 于是我说,现在我们这样,虽然非常之好,可是我的绝代佳人和她的⽩马王子计划岂不是完全失败?但是小胡说,现在很快活,这显然是伟大胜利,怎么能说是失败? 那位绝代佳人第三次到王二家去,带了一个小丫头和很多东西。昆仑奴几乎背不动,当她和王二对坐无言时,小丫头就勤快地动起手来。先挂起罗销帐,又陈放好博山炉,在炉里点上檀香。她在草席上铺上猩猩毡,又在毡上铺上象牙细席,放上一对鸳鸯枕,就和昆仑奴到门外去嗑瓜子儿。王二和她坐静多时,终于拉着手到帐里去。在那儿他怀着虔诚的心情为她宽⾐解带,扶她在席上躺下。然后定睛一看,席上是一个女人的裸体,并非什么不可思议的怪物,只不过腿非常细长,脐窝非常小而浅, ![]() ![]() 我也和小胡行了夫妇之大礼,不过弄得不依古格,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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