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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经典名著 > 刀锋 作者:毛姆 | 书号:40254 时间:2017/9/15 字数:123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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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在巴黎拖拖拉拉地写作。舂天真是好过,爱丽舍田园大街上那些栗子树开花了,许多街道的光线非常悦目。空气中有一种快乐,一种轻飘飘的短暂快乐,使人心 ![]() ![]() 伊莎贝儿、格雷、拉里和我常常一同去游览近郊的名胜:尚蒂伊和凡尔赛,圣⽇尔曼和枫丹⽩露。我们不管去哪儿,午饭都吃得很好,很多。格雷由于他的大块头⾝体需要,胃口最大,而且酒喝得往往有点过头。他的健康肯定有了好转,是否由于拉里的治疗,还仅仅是⽇子久了的缘故,我也说不上。总之,他的头痛病已经不发了。我来巴黎和他初见面时,他眼睛里那种惘然若失的神情,使人看了很难受的,现在也消失了。他谈话不多,只是偶然谈些冗长的故事,但是,伊莎贝儿和我胡说八道时,他会哈哈大笑。他玩得很开心;尽管人并不风趣,但是脾气好而且容易満⾜,人不由得不喜 ![]() 他对伊莎贝儿的爱,看了真使人喜 ![]() 拉里也玩得很开心;他似乎把这段时间看作是一种休假,使他暂时把脑子里的打算——且不问是什么打算——放一放,安心安意地尽情享受。他也不大讲话,但是没有关系,有他在一起,就和谈话差不多;人很随便,而且总是那样兴致 ![]() ![]() 有一次,在我们作了这类短程游览的归途中,我目睹了一幕使我相当骇异的情景。我们玩了夏尔特尔[注]之后,正回到巴黎来。格雷开车子,拉里坐在他旁边;伊莎贝儿和我坐在后面。一整天玩下来,全都觉得疲倦。拉里一只胳臂伸出来搭在前座椅背上。这个势姿使他的袖口拉了上去,露出瘦长而有力的手腕和微微长了一层茸⽑的棕⾊⽪肤的小臂。 ![]() 她呼昅急促;眼睛直瞪着那长了金⻩茸⽑的坚韧手腕和那只瘦削、修长而有力的手望,当时她脸上的那种如饥似渴的 ![]() ![]() ![]() ![]() ![]() ![]() ![]() “给我一支烟,”她说,声音是那样嘶哑,我简直听不出是她。 我掏出烟盒,给她点上一支。她死命菗着。在汽车余下的路程中,她始终望着窗外,一句话也不说。 格雷开到家时,请拉里把我开国旅馆,然后把车子开进车间。拉里坐上司机的座位,我坐在他⾝边。穿过人行道时,伊莎贝儿挽着格雷的胳臂,紧贴着他,向格雷做了个脸⾊;我虽然没有看见脸⾊,但可以猜出那意味着什么。我想格雷今天晚上将会发现自己 ![]() 六月快完了,我得回里维埃拉去。艾略特的某些去国美的朋友把他们在迪纳尔[注]的乡下别墅借给马图林夫妇住,他预备等孩子学校放假立刻动⾝。拉里留在巴黎工作,但是,自己买了一辆旧西铁隆,答应在八月里上他们那儿去住几天。在我离开巴黎的前夕,我请他们三个人和我一同吃晚饭。 就在这天晚上,我们碰见了索菲?麦唐纳。 二 伊莎贝儿有意观光一下那些冶游场所;由于我对这些地方比较 ![]() ![]() ![]() ![]() 后来我们又去了拉⽩路。那是一条寒伧狭窄的巷子;你才走进巷子,就给你一种下流 ![]() ![]() ![]() 跳舞的人或者懒洋洋地,或者歪着⾝体,或者扭扭捏担地,回到自己座位上。忽然间,我们听到一个国美口音。 “我的老天啊!” 一个女人从屋子对面的一张台子站起来。和她在一起的男子打算拦住她,但是,她把他推在一边,自己摇摇晃晃从对面走过来。她已经很醉了,走到我们台子边,站在我们面前,⾝体带点摇晃,傻里傻气地咧开嘴笑。她好象觉得我们这些人的样子怪有意思的。我望一下我的同伴。伊莎贝儿木然望着她,格雷皱着眉头,一脸愠怒,拉里盯着她看,象是相信不了自己的眼睛。 “哈罗,”她说。 “索菲,”伊莎贝儿说。 “你还他妈的当作是哪一个?”她咯咯笑了。她一把抓着⾝边走过的侍役“芬山,拿张椅子来。” “你自己拿,”他说,挣开她的手。 “salaud,[注]”她骂,向他吐了一口唾沫。 “Tenfaispas,Sophie[注].”一个大胖家伙说;他的大脑袋上长了一头油光光的头发,只穿件衬衫,就坐在我们邻座。“这儿有椅子。” “想不到这样子碰见你们大伙儿,”她说,仍旧有点晃。“哈罗,拉里。哈罗,格雷。”她在那个男子搬在她⾝后的椅子上一庇股坐下。“大家来杯酒,Patron[注],” 她叫。 我早已注意到老板的眼睛在盯着我们,这时走了过来。 “你认识这些人吗,索菲?”他问,用 ![]() “Tagueule[注],”她醉醺醺地大笑。“他们是我小时候的朋友。我要请他们喝一瓶香槟。你可不要给我们什么urinedecheval[注]吃。拿点人咽得下去不会呕出来的。” “你吃醉了,我可怜的索菲,”他说。 “滚你的。” 他走了,很⾼兴能卖掉一瓶香槟酒——我们为了全安起见,只喝⽩兰地掺苏打⽔——这时索菲木木然看了我一会儿。 “你这位朋友贵姓,伊莎贝儿?” 伊莎贝儿把我的姓名告诉她。 “哦?我记得的,你有一次到过芝加哥。派头很神气的,是不是?” “也许,”我笑说。 我一点想不起她来;这并不奇怪,因为我已经有十年多没有去过芝加哥,而且当时和以后都接触过不少的人。 她相当⾼,站起来时看去更⾼,因为人很瘦。她穿了一件鲜绿的绸罩衫,但是,弄绉了而且有污迹,下面着一条黑裙短。染成棕红⾊的头发剪得很短,马马虎虎卷了一下,而且弄得 ![]() ![]() ![]() “敢说你们并不怎么⾼兴看见我,”她说。 “我听说你在巴黎,”伊莎贝儿懒洋洋地说,脸上带着冷淡的微笑。 “你何妨打电话给我。电话簿上有我的名字。” “我们来了不久。” 格雷来解围了。 “你在巴黎玩得开心吗,索菲?” “开心。你生意失败了,格雷,是不是?” 格雷的脸本来就红,这一下涨得更红了。 “是的。” “真倒霉。我想眼下芝加哥的⽇子大约很不好过。幸亏我及早就离开了。天哪,那个狗娘养的怎么不拿点酒来我们喝?” “他就来了,”我说;一个侍役盘子里托了几只杯子和一瓶酒,正穿过台子中间走来。 我的话使她注意到我。 “我的可爱的婆家人把我赶出芝加哥。说我败坏了他家——名声。”她咯咯地狞笑起来。“我现在靠国內的汇款生活。” 香槟来了,斟好了。她一只颤抖的手把杯子举到嘴边。 “神气十⾜的小人物见鬼去,”她说。她把酒喝光,看看拉里。“你自已好象没有什么说的,拉里。” 拉里脸上毫无表情地望着她。自从她来了以后,他的眼睛就一直没有离开她,现在很和气地对她一笑。 “我讲话本来不多,”他说。 音乐又奏起来。一个人走到我们面前;他个子相当⾼,而且长得结实;大鹰钩鼻子,刷亮的黑头发,大嘴和多⾁的嘴 ![]() ![]() ![]() “来,索菲。我们去跳舞。” “走开。我没有空。你难道没有看见我有朋友吗?” “Jmenfousdetesamis[注]。滚你妈的朋友。来跳舞。” 他抓着她的胳臂,但是,她挣脫他。 “Fous摸llapiax,espececon[注],”她突然怒气冲冲叫出来。 “Merde[注].” “Mange[注]。” 格雷不懂得他们讲些什么,可是,我看出伊莎贝儿完全理解,因为她具有多数正经女子有的那种对亵猥的奇异知识,所以她脸板下来,皱着眉头表示氏恶。那人举起胳臂,张开手———一只长満老茧的工人的手——正预备打她耳光,这时格雷从椅子上半抬起⾝子。 “Allaizvonsong[注],”他用自己的恶劣声调喊。 那人停下来,恶狠狠看了格雷一眼。 “当心,可可,”索菲说,狞笑一下。“他会把你打个半死。” 那人把格雷的⾼大⾝材、体重和力气打量一下,悻悻地耸耸肩膀,向我们骂了一句脏话,溜走了。索菲醉意十⾜地吃吃笑了。在座其余的人都不作声。我重新给她把杯子斟満。 “你住在巴黎吗,拉里?”索菲把酒喝光之后问他。 “暂时。” 跟一个喝醉酒的人谈话总是很吃力的,而且不用说,清醒的人都处在不利地位。 我们继续谈了几分钟话,谈得既乏味,又尴尬。后来索菲把椅子往后一推。 “我再不回到我的男朋友那儿去,他就要气疯了。他是个生闷气的浑蛋,可是老天啊,是个好样的。”她摇摇晃晃站起来。“再会,朋友们。来玩嘛。我每天晚上都在这儿。” 她挤到那些跳舞的人中间,在人群中消失了。我看见伊莎贝儿的⾼贵容貌上那种冷冰冰的鄙夷表情,几乎要笑出来。我们谁也不讲话。 “这是个下流地方,”伊莎贝儿突然说。“我们走吧。” 我付掉我们叫的酒和索菲的香槟酒帐,大家一同离开。大部分人都在舞池里,我们看也不看就出去了。时间已过两点,我觉得应当觉睡了,但是,格雷说他肚子饿,所以,我建议上蒙马特尔的格拉夫饭店去吃点东西。车子开出去时我们全都不说话。我坐在格雷旁边指挥他开到那个装璜得很低气的餐馆。 ![]() 我们走到里面,叫了火腿蛋和啤酒。伊莎贝儿至少表面上重又镇定了下来;她恭维我认识巴黎的这些比较下流的场所,也许带有一点调侃味儿。 “是你要去的,”我说。 “我玩得十分开心。今天晚上痛快极了。” “见鬼,”格雷说。“叫人要呕出来。还有索菲。” 伊莎贝儿无动于衷地耸一下肩膀。 “你还记得她吗?”她问我。“你第一次到我们家来吃晚饭时,她就坐在你旁边。当时她的头发还不是红得这样不象话。它原来的颜⾊是暗赭包。” 我把往事回忆一下;想起了一个年纪很轻的女孩子,蓝得几乎象绿⾊的眼睛,头微微斜向一边,很逗人;不能算美,但是活泼坦率,杂有腼腆和俏⽪,使我觉得很有趣。 “当然我记得。我喜 ![]() “她嫁了一个叫鲍 ![]() “人不错,”格雷说。 “他是我碰见的最漂亮的男孩子之一。我永远不懂得他看中索菲的什么地方。 她是紧接着我之后结婚的。她的⽗⺟离婚了;⺟亲改嫁了一个在国中的美孚石油公司的人。她跟着⽗亲住在⿇汾,那时我们时常看见她,但是,她结婚之后就和我们这群人有点疏远下来。鲍 ![]() ![]() 拉里听着伊莎贝儿讲,不赞一辞。脸上有一种莫测⾼深的神情。 “后来怎样呢?”我问。 “有天晚上,他们开着自己的小敞篷汽车口芝加哥,把孩子带在⾝边。他们总是把孩子带着,因为家里没有帮手,索菲什么事都亲自动手,而且他们对孩子异常钟爱。一伙醉鬼开着一部大轮车以每小时八十英里的速度和他们 ![]() ![]() ![]() ![]() ![]() “可怜的人儿。” “当他们放她出来之后,她开始喝酒Z喝醉之后,谁找上她,她就跟谁觉睡。她的夫家人吃她不消。他们都是些善良的安分的人,对这种丑事非常愤恨。开头我们全都想帮助她,但是没办法;如果你请她吃晚饭,她来的时候就已经喝醉了,而且很可能客人还没有散,她就醉得不省人事了。后来她和一班坏蛋混起来,我们只好不睬她。有一次,她因喝醉酒开汽车被捕。和她在一起的是她在地下店酒结识的一个达果[注],一查原来是个官方要缉拿的人。” “可是,她有钱吗?”我问。 “有鲍 ![]() “事情又还原了,”我说。“从前有一个时候,败家子是从英国送到美洲去的;现在的败家子显然是从国美送到欧洲来了。” “我真替索菲可惜,”格雷说。 “是吗?”伊莎贝儿冷静地说。“我不。当然这是一个打击,当时我比任何人都更加同情她。我们一直彼此都很 ![]() ![]() ![]() ![]() ![]() “如果坛坛罐罐全都…你是不是太狠心了,伊莎贝儿?”我咕噜说。 “我不认为如此。这是常识,我认为不须要对索菲感情用事。天晓得,谁也不比我更爱格雷和两个孩子的了;如果他们在一次车祸中送了命,我会变得神志失常,但是,迟早将会振作起来。格雷,你是不是赞成我这样做,还是赞成我每晚喝得酩酊大醉,并且和巴黎的随便一个流氓觉睡?” 格雷的回答很妙,也可以说是我听见格雷的讲话最有风趣的一次。 “当然我赞成你穿一件库林诺时装店新制的⾐服跳进我的火葬堆里,不过,既然现在不行殉葬,我想最好的代替办法是打桥牌。你而且要紧记住,除非你有把握一出手就拿三叠半到四叠牌,不要上来就叫无王牌。” 我不想向伊莎贝儿指出,她对自己丈夫和孩子们的爱虽则出于真心,但一点谈不上热烈;这不是时候。可能她已经看出我脑子里在想的什么,所以带有挑战的味道问我道:“你怎么说?” “我和格雷一样,很替这女孩子惋惜。” “她不是女孩子,她已经三十岁了。” “我想她的丈夫和孩子丧命时,世界对她说来已经完结了。生命待她太残酷了,所以她也不管自己变得怎样,一头钻进酗酒和 ![]() ![]() 她本来住在天堂,现在天堂失去了,她住不惯平凡人的平凡世界,因此,绝望之余,一头钻进地狱。我可以想象得出,既然她不再能喝到天神的琼浆⽟ ![]() “这是你们在小说里写的一套。它是胡扯,你也知道是胡扯。索菲滚进泥潭里是因为她喜 ![]() 拉里自始至终没有开口。他象在沉思,我们讲些什么恐怕他听都没有听见。伊莎贝儿讲完话后,暂时有一段沉寂。后来他开始讲话了,但是,声音很古怪、很单调,不象朝着我们,而象自言自语;眼睛象在望着模糊的已往岁月。 “我记得她十四岁时,把长头发从前额梳到后面,在后面打一个黑蝴蝶结,一张长了雀斑的严肃的脸。是一个谦虚的、⾼尚的、充満理想的孩子;碰到什么书都看,我们时常在一起谈书。” “在什么时候?”伊莎贝儿问,眉头微微有点皱。 “哦,在你和你⺟亲出去 ![]() ![]() “很多女孩子在这样年纪都写诗。相当蹩脚的东西。” “当然那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而且敢说我自己就不懂得什么好坏。” “你自己顶多也不过十六岁。” “当然是模仿的。有不少地方学的罗 ![]() “我从来不知道她写诗,”伊莎贝儿说。 “她保守秘密,怕你们大家笑她。她很害臊。” “她现在可不害臊。” “战后我回来时,她几乎已经是成人了:读了许多关于工人阶级情况的书,而且是在芝加哥亲自看到了那些情况。她 ![]() 我能够看出,伊莎贝儿听得越来越⽑躁。拉里一点不觉得自己在拿一柄匕首戳进她的心里,而且每一个单词都象匕首在她心里搅。可是,伊莎贝儿开口时,嘴边却露出淡淡的微笑。 “她怎么选上你做她的知心人的?” 拉里一双诚实的眼睛望着她。 “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人都很有钱,她在你们中间是一个穷女孩子,而我则不属你们之列。我来到⿇汾,只是因为纳尔逊叔叔在⿇汾行医。想来她觉得这使我和她有共同的地方。” 拉里一个亲戚也没有。我们多数人至少有些堂兄弟、堂姐妹或者表兄弟、表姐妹;这些人我们可能简直不认识,但至少使我们感到自己是这个家族的一部分。拉里的⽗亲是独生子,⺟亲是独生女;他的祖⽗是教友派教徒,年纪很轻时就在海上遇难,他的外祖⽗没有兄弟,也没有姐妹。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象拉里这样孤零的。 “你曾想到过索菲爱你吗?”伊莎贝儿问。 “从来没有,”他笑了。 “她是爱你的。” 格雷冒冒失失的样子说“拉里打完仗作为一个受伤军人回来时,半个芝加哥的女孩子都在追他。” “这不仅仅是追。她崇拜你,我可怜的拉里。难道你是说你不知道吗?” “我当然不知道,而且我不相信。” “想来你认为她太⾼尚了。” “对我说来,她现在仍旧如在目前;一个瘦瘦的小女孩子,头发打了个蝴蝶结,脸⾊庄重,读起济慈的颂歌来,声音有点抖,含着眼泪,因为诗太美了。不知道她如今在哪里。” 伊莎贝儿微微吃了一惊,带着 ![]() “晚得不象话了,我人疲倦得不知道怎么办。我们走吧。” 三 第二天傍晚我坐蓝钢车去里维埃拉,两三天后,就上昂第布去看艾略特,告诉他巴黎的新闻。他看上去气⾊很不好。蒙特卡地尼的疗养并没有取得预期的疗效,而事后去各处旅行又弄得他精疲力竭。他在威尼斯找到一只洗礼盆,然后又上佛罗伦萨去买下那张他和人家讨价还价的三联画。为了急于把这些东西安装好,他亲自上庞廷尼沼地去了一趟,住在一家很蹩脚的小旅馆里,热得使人简直吃不消。他买的那些名贵艺术品要好多天才能运到,但是,他下定决心非要达到目的决不离开,因此继续住下去。当一切总算照他所要求的那样安装就绪以后,他感到非常満意,并且得意扬扬地把自己拍的那些照片拿给我看。教堂虽然小,但是有气派;內部装修华丽而不俗气,证明艾略特确有眼光。 “我在罗马看见一⽇早期基督教时代的石棺,非常中意,考虑了好久,想把它买下来,但是,最后打消了。” “你怎么想到要买一口早期基督教的石棺,艾略特?” “给我自己睡,老兄。制作非常之精,我觉得和门那边的圣⽔盘正好扯平[注],不过,那些早期基督徒都是些矮矮胖胖的人,我睡不进去。我总不能躺在那儿等那张最后的王牌[注]跑来使我的膝盖顶着下巴,就象胎儿那样。怪不舒服的。” 我大笑,艾略特却是一本正经。 “我想了一个更好的办法。我跟教堂方面商量好——是碰到些困难的,不过也是意料中事——把我葬在祭坛前面,就在圣坛东面台阶底下;这样的话,当庞廷尼沼地那些可怜的农民前来领圣餐时,他们那些沉重⽪靴就会踏在我的骨头上面。相当帅,你说是不是?只是光秃秃一块石板上面刻了我的名字和两行生率年月。Si摸numentumquoeris,circumspiece[注]。如果你要找他的碑,你四下看看,就知道了。” “我拉丁文还算懂得,一句陈词滥调还用不着译给我听,艾略特。”我有点刻薄地说。 “对不起,老兄。我一向习惯于上流人士的愚昧无知,一时间忘记我是在和一位作家谈话。” 口头上还是被他占了便宜。 他又继续说道“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我已经在遗嘱上把葬礼应当注意的事情全写上了,但是,我要你当监视人。我决不和里维埃拉那批退休军官和中产阶级的法国人葬在一起。” “我当然愿意照办,艾略特,不过,我觉得多年后的事情用不着现在就考虑得这样周到。” “我年纪不小了,你知道,而且说实在话,离开人世我并不难过。兰道尔[注]那几句诗是怎么说的?我烘我的双手…” 我对诗文的记 ![]() 我从不与人争,没有人值得我与之争;我爱自然,其次爱的是艺术;我向生命之火伸双手取暖;火快烧残了,我也准备离去。 “对了,”他说。 我私心认为艾略特硬要拿这首诗来形容自己,实在非常牵強。 可是,他说“它完全表达了我的心情。我唯一要增人的地方是,我一直和欧洲最上流的人士 ![]() “在一首四行诗里,添上这一点恐怕不容易。” “ ![]() ![]() 里维埃拉受到一九二九年市场大崩溃的打击仍未恢复;虽然它远不是过去那样,艾略特照旧举行宴会,并参加人家的宴会。他从不和犹太人过从,只有罗思柴尔德家族除外,但是,现在有些最盛大的宴会却是这些上帝的选民[注]举行的,而只要是宴会,艾略特都舍不得不去参加。他在这些聚会里东跑跑西站站,风度翩翩地和这个人握手,或者对那个人行吻手礼,但是,带有一种无可奈何的超然派头,就象一个被放逐的皇族看见自己和这批人混在一起感到有点不自在似的。可是,那些被放逐的皇族却玩得非常快活;对他们说来,认识一个电影明星好象是他们一生中最大的愿望。时下的这种风气,把戏剧界人士看作是 ![]() 部长、公爵、名门闺秀之流在她家里一住就是几个星期。艾略特也成了经常的客人。 “当然,人⾊很不整齐,”他告诉我说“不过,你不喜 ![]() 她是国美人,我觉得应当帮她撑撑场面。她招待下榻的那些客人发现有人和他们有共同语言,一定会解除不少疑虑。” 有时候,他显然⾝体非常不好,使我不得不劝他参加社 ![]() “老兄,在我这样的年纪,我是经不起掉队的。我在上流社会混了快五十年了,难道我不懂得这里的道理:只要你不经常在重要场合出现,你就会被人家忘记掉。” 我弄不懂他是否意识到自己当时作了一次多么可悲的自⽩。我不忍心再嘲笑艾略特了;他在我眼中成了一个极其可怜的人物。他活着就是为了社会 ![]() 夏天就这样过掉。艾略特从里维埃拉的这一头到里维埃拉的那一头忙得团团转,在戛纳吃午饭,在蒙特卡洛吃晚饭,拿出全副本领来适应这一家的茶会或者那一家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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