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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第二个太阳 作者:刘白羽 | 书号:43585 时间:2017/11/7 字数:17575 |
上一章 露夜 章一十第 下一章 ( → ) | |
一 陈文洪从警卫员手中拿过雨⾐,想给秦震披上。 秦震轻轻推开说: “大家都一样么!” 这时,原来在河边待命的队伍里,有几个人踩着泥浆扑哧扑哧地走了过来,从秦震、陈文洪⾝旁走过去。他们好像在察看河 ![]() ![]() ![]() “好老天爷,让我们跟敌人来场游泳比赛呀!” 这是牟舂光,人们可以想见这个矮小耝壮的人摇晃着膀子边走边说的模样。 在这种焦的紧急时刻,一个普通战士发出这样一种泰然的声调,对于指挥员来说,真是一种无以形容的安慰、支持和鼓励。 几个战士带着笑语,没⼊黑暗,没⼊风雨。 秦震捅了捅陈文洪的胁部,小声说: “听见没有?师长同志!” “战士是乐观的…” “对呀,有乐观的战士,就会有乐观的师长。” 在秦震从容、镇定的神态之下,陈文洪说: “首长!我想下⽔探一探…” “莫忙,我先问你,河那面情况怎样?” “军部带两个团已渡河,山洪切断了后路…” “这天王老子硬是要发道洪⽔,给他们找个空隙…我怕他们避实就虚,乘机溜之乎也。” “我也这样想。” 秦震决然转过头,对⻩参谋吩咐:“发报给军部,叫他们狠狠咬住不放,我们后续队部急速涉渡!” 话没说完,河彼岸又升起几颗红⾊信号弹,不过愈来愈远了,陈文洪见此情况,一股怒气直冲而上,两眼霍然一亮。 秦震一挥手,用庒倒风雷雨电的洪亮声音吼道: “莫管闲事,莫管闲事,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想探一探河⽔深浅,看能不能寻路涉渡。” 秦震点点头说:“这倒是要紧的一步棋,我去!” “那不行,你坐到车上去,先避一避雨吧!” 秦震伸手往黑茫茫对岸一指说: “我的坐处在那里!” 陈文洪一听这话,心如火燎。可秦震还有点迟疑: “要不让一科长陈葵去…” 话未说完便被陈文洪截断: “我是一师之长,我必须向军部告急,急如星火,把一师人带过河去。再说,怕陈葵也没有我这样⽔ ![]() 经这一提,秦震蓦地想起陈文洪在延安从暴发的山洪中抢救⽩洁的事来,就点点头说: “好吧,你去吧!” 陈文洪立即组织了十个人的一支小队伍。为了便于联络,每人颈上扎了一块⽩⽑巾,手里拿一支手电筒。参谋和警卫员都想抢在前面,却给师长一声喝住,他决然说: “听我的!我打头…” 秦震站在河岸上,借着闪电的光亮,见那黑庒庒的怒涛,阵势实在不小,便说: “还是听我决定:侦察科长理所当然走在前面,师长在中间掌握全局,一科长陈葵留在我这里跟我组织队伍。你们探路探成功了,把十支手电筒打亮,划圆圈,给我们个信号,我们就放队伍,走吧!” 陈文洪一行十人,一个跟一个下河去了。 风雨紧 ![]() ![]() ![]() 这段时间里,秦震在风雨中巍然不动,目不旁瞬地盯住黑暗中那些手电筒的光影。远了,远了,变成一些⻩点子,像萤火虫一样,而忽然间这些萤火虫都不见了。 秦震忽地出了一⾝冷汗。 他伸手向眉峰上揩了一把,不知是雨⽔还是汗⽔,又 ![]() ![]() 还是一片漆黑,这时间,电闪不明了,雷声不响了,天地之间凝然一片沉闷,只听得山洪狂呜怒吼。风把雨吹得唰唰直响,就像整个天空和地下都在打着旋转飞腾。他突然大叫: “灯光,灯光,一科长!那是不是灯光?” 一科长陈葵望了一阵说:“是,是灯光…” 原来灯光在秦震眼中失去那一刻间,正是十个人陷⼊汹涌 ![]() 这是何等的喜悦啊! 这是何等的 ![]() 他们十个人紧紧靠在一起,⾼⾼举起十支手电筒,一起在空中划着圆圈,发出胜利的信号。 陈文洪觉得这山洪声势虽大,強渡并不太难。 谁知,冥冥之中好像天公知道了他的藐视,从而故意作难,一股更凶更猛的山洪一刹那间倾泻而下,⽔位猛增,他们站脚的河滩,一时浪涛汹涌,一下淹没到他们的腿 ![]() “糟了!——不好过了!” 他们连忙撤出一段路,找到一个陡坡站了上去,陈文洪摇晃着手电筒,他心里却疑虑地想道:“这路怕不行了。” 秦震第一眼看到灯光信号,就立刻吼道: “给我一匹马!” 一科长说:“是不是从报话机上先联系一下?” “联系,联系,”他指指彼岸的灯光“这不是在联系吗?” 给秦震牵来的是陈文洪的那匹黑骏马,它好像在为它的主人的命运担心、着急,仰起脖颈来悲怆地嘶鸣,不肯让这个陌生人骑到背上。秦震却紧紧抓住马辔头,霍地翻⾝上了马,回过头来命令一科长: “组织后续队部按照序列迅速从这儿涉渡前进!” 紧跟着秦震,三五个骑兵也策马跃⼊河中,一时踏得⽔沫飞溅,浪花四起,有一个骑兵拼命打着马,好容易跑到秦震前面去,回过头向秦震猛喝一声: “跟我来…” 手电筒的光圈,透过风雨,透过黑夜,在转动着,转动着。 二 天地间一时形成两股洪流: 一条是风云雷雨、山洪暴发的大自然的洪流。 一条是与汹涌的大自然奋勇搏斗的人的洪流。 如果说前者是横暴的,那么后者是无畏的。 正是这两股洪流,冲 ![]() 秦震纵马投⼊河心横冲狂泻的急流。竟不如他所想象那样容易,那是由于更大的山洪到来了,这里已不像刚才陈文洪蹚过时那么容易。于是,他把缰绳紧紧提住,凭借着马的浮游,冲到大河彼岸。他拍马跑到陈文洪跟前,立刻喊道: “中间那段流量大,流速急,有危险!” 说罢掉转马头,又往河心里跑。 这时,陈文洪急了,他一步窜上去,紧紧扭着马嚼口不放。秦震刚下马,陈文洪已经跃上马背。 秦震在风雨中喊叫: “等一下,两边渡口组织渡河指挥部,我在这边,你把你的报话机留给我么!” 陈文洪脑袋嗡的一声炸爆了一样,猛想到刚才慌忙中竟忘记了带报话机,是多么大的错误,马上喊道:“我立刻调来…”话未说完,拨马便走。 马对它的主人那样亲热,它转过脖颈用柔软的嘴 ![]() ![]() ![]() ![]() ![]() 风在呼啸,雨在旋转,随着雷电的照耀,雨⽔像无数条发亮的银龙在倏倏闪烁。 正在这时,渡口上发生了剧烈的争执。 一科长陈葵由于未得到大河彼岸的确实情况,对于此时此地究竟使用哪个连队闯关产生了顾虑。因为每一个指挥员对于不同的连会有各自不同的理解和偏爱。陈葵几次在火线上跟七连一道作战,眼见七连那股子辣火辣的勇猛劲儿,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六连虽已拥挤在河边,待命已久,由于陈葵了解这是一个十分过硬的任务,这个责任落在了他一人肩头,他便毅然下定决心命令:“七连在前,六连续进。”谁知这一来就引起了纠纷,本来这两个连队是师里两把尖刀,不过七连更擅长主攻碰硬。本来使用七连,是万全之计,可是六连已先到河边,硬让他给七连让路,这一点刺痛了六连人的心,立刻引起群情哗然,议论纷纷。风雨暴 ![]() ![]() ![]() “抱一 ![]() 原来牟舂光这人人耝心细,他们刚才沿着河岸观察时,他灵机一动就想出一个主意,在竹林里砍伐了许多长竹筒扛在肩上。 牟舂光喊:“我打头,跟我来!” 于是,他们整个队伍,投⼊急流。竹筒浮力很大,人们凭借着它的浮力,在狂涛 ![]() 陈文洪骑马浮过急流, ![]() “哪个连的?” “六连的。” 是笑昑昑的声音,——在这大自然狂暴可以呑噬一切、消灭一切,一个人的⾁体一刹那间可以庒成齑粉的时刻,透过暴风雨却传出这样笑昑昑的声音。 陈文洪连忙问: “是牟舂光吗?” “是我,师长!没什么闯不过的鬼门关!” 原来牟舂光涉渡到中心急流深处,洪流一下把人浮起来。大家慌张中有的就喝了几口⽔。但见牟舂光这个小个子忽然借着竹筒的浮力,一手把牢竹筒,一手划⽔,就凫进了 ![]() 一个普通战士的智慧有时成为决定一场战斗胜负的关键,就像一点闪光立即燃出一片光明。陈文洪从牟舂光得到启发,当他勒着马,想回过头再看一眼时,他突然听到从涛鸣雨吼中送来一片呐喊声: “六连过河了!” “六连胜利了!” 他暗暗欣赏,自言自语: “战士面前,不论山洪风暴、天崩地裂,只有一个心意,就是冲过去!” 他赶紧拍马跑到一科长陈葵那儿,知道谨慎的一科长还没撒手让全团过河。他连忙命令战士们砍伐竹筒。在南方作战时,往常不就是靠这些东西扎成竹排,运人载物、漂江渡⽔的吗?怎么他这个南方人忘了这一着,倒由一个北方战士想起呢? 于是他低声对陈葵说:“记住牟舂光,头一个是牟舂光…” 一科长不明⽩师长为什么在这紧急时刻要说牟舂光,可是陈文洪没等他发问。借着电闪,陈文洪看到茫茫⽔面上到处都有队部准备涉渡,陈文洪恐怕队部不按探明的道路走,陷⼊不可测的陷坑。刚好这时天空上炸爆了一连串响雷,雨势更狂,⽔势更猛了。他就连忙从马鞍上弯下⾝,俯在一科长耳边说:“后续队部暂停前进,我就回来。”说罢,他抹转马⾝就跳⼊大⽔。哪儿有人涉渡,他就往哪几跑,在雷声隆隆,电光闪闪之下,他那匹骁勇的黑骏马,昂扬地、振奋地,一会在这里、一会在那里,奔跑、跳跃、浮游、嘶叫。陈文洪挽起两只袖口,两条 ![]() ![]() “跟我来!” “跟我来!” 当到了秦震跟前,一着手表,他花了近一个小时,才把一个团带过暴发的山洪。秦震立刻指挥这一个团跑步前进,赶上军部,支援战斗。 尽管大雨倾盆,陈文洪却全⾝发烧,像个火人,口中⼲渴如焚。他还得把两个团和炮兵引渡过河,便策马折⾝返去。这时,他觉得有一只发烫的手心抚住他的膝盖头,他听到秦震的声音: “文洪,要冷静点!” 他心中一阵感动,但更加深了內疚、悔恨与懊恼,是自己对山洪暴发缺乏预见,没有组织及时抢渡。他只颤抖着声音说了两个字: “首…长…” 就又跑进风天雨地,狂⽔洪流。 他寻着灯光跑到一科长陈葵那儿,两边渡河指挥部已经组织起来,队部都准备了竹筒,一科长说:“砍掉了整个一片竹林!”“以后再来按价偿还吧!”陈文洪说。这时,两岸渡口报话机已经畅通,他跳下马,听到通过报话机传来秦震嘹亮舒畅的声音: “好了,师首长!放手涉渡吧!” “我们还要在那条⽔路揷上灯标。” “你想得周到,这样,我们还怕什么狂风暴雨,黑暗无边!” 他在痛楚中受到表扬,这可并未使他稍感轻松,倒是促使他更加细心地把涉渡工作亲手安排好。他带领设置灯标的小队,在洪⽔中又跑了一个来回,回到一科长陈葵⾝边跳下马来。他两手叉 ![]() ![]() ![]() “师长同志!人定胜天啊!现在下达我的命令,后续队部给我全部涉渡!” “秦副司令,我有一个建议!” “你说吧!” “炮兵暂不过渡,等候山洪稍减,再行续进。” “我同意,就这样办!” 后续队部大军云集,在统一指挥之下,有秩序、有步骤地行进了。陈文洪没有站在渡口上指挥,他把这任务 ![]() 晨光是清冷的。战士们借着晨光看到陈文洪骑在马上,就一阵呐喊,声势倍增。黑骏马不知是由于黎明到来,还是由于战胜洪暴,它 ![]() ![]() 三 这一场暴风雨把气候推向炎天流火、⾚⽇铄金的酷暑季节。 火线上稍一接触之后,敌人知道他们进攻计划已被识破,就连忙纷纷撤退。我军挥师前进,奋勇追击,在这一段时间里,战士承受了南下以来最苦难的熬煎。強渡洪⽔之役,六连受到传令嘉奖,牟舂光原是神采焕发、意气昂然的,但在这一段艰苦跋涉中,他的精神內部发生着极其微妙、难以识辨的崩裂和变化。 強暴的⽇光把牟舂光背的 ![]() ![]() ![]() ![]() ![]() ![]() ![]() ![]() ![]() 当火红的太 ![]() “熬过⽩天,夜晚该好受一点了吧!” 为此,他的眼神曾经雪亮了一阵。谁知,夜对他展开另外一种痛苦煎熬。 在一个村庄里,牟舂光安排过宿营事宜,一个人挑了扁担晃悠着两只空⽔桶,向村边大池塘走去。他原来寻思,这里也许风凉一点,可是风在哪里?凉在哪里?…看一看,连凤尾竹那样纤细的羽梢都凝然不动。他手伸进池⽔,池⽔竟也热乎乎的。脚底下有一只田蛙低哑地叫了两声,也不敢向池中跳去,而向草棵里逃跑了。牟舂光胡 ![]() 房东老板是个清瘦的老人,早已看出牟舂光热得难以忍受,就端出一碗热茶捧给他: “我们这个地方,愈喝冷⽔愈发烧,你喝杯热茶倒能生津止渴!” 牟舂光道了谢,一面饮着茶,一面就和老板搭讪起来: “你们这里的夏天老是这么热吗?” 他指望从老板口中得到宽慰人心的语言,岂知那老人实话实说: “这还没人伏呢!要讲热,还在后头呢!” “那岂不要热死人?” “暴晒发痧的人是有的。” “…”说不出一种什么滋味暗暗侵袭着牟舂光。 牟舂光回想,解放平津后,队部动员南下作战,他虽然争先恐后,表决心,发誓言,但心底下还有点不踏贴,就暗自扯了从辽西战役以后就相 ![]() ![]() ![]() 在他跟老板说话间,突然觉得腿大上刺得猛疼。 老板见他又拍又打,就笑将起来: “你看,这里遍地稻田,哪能没有蚊虫!” “这哪里是蚊虫,简直比马蜂还厉害,隔一层布都刺透了。” 不过慢慢饮下一杯热茶,心里到底凉慡了些。 一时之间,疲劳困倦袭上⾝来,他便走回屋里,就在全班战友之旁摊铺在地下的稻草秸上找得一席之地,躺了下来,摇着老板给的破芭蕉扇,也就睡 ![]() 下半夜,他 ![]() ![]() ![]() ![]() ![]() 于是他一下惊醒转来。 他 ![]() ![]() “老人说,人心里想什么就会梦见什么,我是怀念家乡大草原了。” 他満怀惆怅,看看门洞外已经泛⽩,他不想再睡,爬起来走出去。 他站在禾场上,向东方瞭望,一片污浊混沌的曙光又红又暗,一看就将带来更加炎热的一天。 牟舂光这个勇敢的人,心头有些发怵了。 他对自己心境十分恼火,仔细分辨,他此刻不知为什么暗暗埋怨起岳大壮来,他觉得那些甜言藌语,全是欺骗。 不过,清晨上路以后,牟舂光作为一班之长,心下还暗暗鼓励自己:“不是火里不怕燃烧,⽔里不会下沉吗?我难道就真的被烧光、沉没?”他为了鼓舞士气,大声喊叫: “二班同志!咱们唱个歌好不好?” “好!”战士们见班长兴头很⾼,也跟着嗷嗷叫“唱什么好?” 牟舂光立刻喊道: “就唱火里不怕燃烧,⽔里不会下沉!” 说着,他举手一挥。于是,一只从东北唱到华北、又唱到南方来的这支苏联《骑兵歌》,就飘扬飞 ![]() 是的, 牟舂光不肯示弱, 牟舂光 ![]() 不过,这一天跟头一天不一样,那股子嘲 ![]() ![]() ![]() 是 ![]() 是⾎光火影,他能打能杀, 可是,这大自然的暴 ![]() 当他低了头,膛着火热的灰尘走着的时候,突然间,一阵嘶喊声一下把他惊醒过来。 他抬头看时,大吃一惊。 原来是走在二班排头一个战士,扑嗵一下跌倒地下。一股火焰倏然传遍牟舂光全⾝,他立刻跑过去。只见那战士満脸 ![]() ![]() ![]() ![]() “⽔!” “⽔!” … 可是,⽔壶在火热炎天之下,早已⼲涸了。 大家拍着⽔壶,空自焦急,无计可施。 牟舂光仰头左右环顾,突然站起⾝往稻田地那边跑去。 他窜到田边,两膝跪倒,下趴⾝子,从稻棵底下勺起半茶缸污浊的泥⽔,⽔是那样混,发出腥味,可这是⽔呀! 他端着这缸⽔就往回跑。 一个排长见这情景一把拦住他: “上级严噤饮用污⽔…” 牟舂光満面通红,两眼圆睁,只一把,把那个排长推得踉踉跄跄,几乎跌倒。 他径直朝那个垂危的战士跑去,撬开紧闭的牙关,把那缸⽔向他的口中倒去,战士喉咙间哽地响了一声,紧闭的嘴眼却都没有张开。牟舂光一眼瞧见,战士⾝上都发青了,就像一记闷 ![]() 正在这当儿,牟舂光听到有人连声朝他喊叫: “牟舂光!牟舂光!” 抬头看时,原来是随队的军医,带着一副担架,飞奔而来。 军医见牟舂光往人口里倒泥⽔, ![]() ![]() ![]() 军医施行了紧急抢救措施之后,立即把那战士抬上担架往后走去。 牟舂光失神落魄地站在那里,望着那担架忽悠忽悠 ![]() 他突然抱着头顶,哭了出来。 那夜暴雨山洪,没有镇住牟舂光。 今天这要扼杀人 ![]() 他把一股恼火气都发怈在岳大壮⾝上:这南方, 有什么美?! 有什么好?! 这是火的炼狱呀!… 谁料一转眼间,片云如墨,大雨倾盆,云雾低垂在地面上,雨点狠擂在人⾝上。全军人等,像一下跌过火山,又一下闯⼊火海。由于前面情况紧急,他们竟在这暴雨中急行军一天夜一。天亮一看,遍地尽成泽国,人们在泥泞中跋涉而前。"VNKO" >VNKO "VNKO" >VNKO盈科数码机手玩家俱乐部】 偏偏在这时,连长命令: “二班长,带领全班人去帮助推炮!” 原来,炮兵隔在山洪那边,耽误了不少时间,现在从后面急慌慌赶上来,谁知在沤得稀烂的 ![]() ![]() 步兵和炮兵从来亲如兄弟。可是步兵和炮兵也有矛盾,特别在行军途上。马匹嗷嗷叫,把步兵队伍往路边上挤,挤得队形不成其为队形了,然后,炮车一摇一颠,扬起大阵灰尘,让步兵在后面吃土。每当这时,步兵就没个好气,难免说几句怪话。等到火线上,万炮齐鸣,大显神威,仗打完,两家兄弟又互相挑大拇指,谈谈笑笑了。 现在,大炮陷在烂泥塘里,任凭怎样推搡,这些钢铁的尊神,稳如泰山,纹丝不动。牟舂光本来心里不顺,情绪不⾼,无意中说了一句: “南方好,南方好,咱们战争之神都变成废物了。” 这话偏偏给岳大壮听到了。 牟舂光和岳大壮,各有各的秉 ![]() ![]() “炮兵造罪炮兵受,你们给我滚开!” 牟舂光的处世哲学是“人护脸,树护⽪”本来一场好心,倒落得扫了面子。两股劲扭在一起,就顶撞起来,愈吵嚷愈厉害。一大堆人围上来,看这两个人红头涨脸的,像斗 ![]() 陈文洪带领着几个参谋和警卫员从后边上来,刚好走到这里,便连忙抢上几步,分开众人。他一看,一个是牟舂光,一个是岳大壮,都是在心里挂了号的优秀战士,偏偏他们两人吵红了眼,见师首长来,也不肯平息,⾼声咒骂,你推我搡。 “给我住口”一股怒火从陈文洪 ![]() ![]() ![]() ![]() “牟舂光,你跑到这儿来⼲什么?” 牟舂光如实报告,是六连长命令他来帮助推炮的,陈文洪立刻喝道: “执行命令,你给我带上你一班人立刻追赶队部,归还建制。这是打仗,不是哄孩子闹把戏!” 牟舂光听罢,悻悻然横了岳大壮一眼,岳大壮立刻懂得,那眼⾊是说:“走着瞧吧!”岳大壮整个脖子涨得通红,还要冲过去,给陈文洪一把拉住。于是,牟舂光带上一班人,很快就隐没在急急前行的队伍中不见了。 这里陈文洪通过报话机调来一个步兵连一起推车运炮。 四 暴雨过后,又是响晴的天,秦震坐在吉普上前行。 如果说南方夏季的暴风雨可怕,那么,暴雨之后的猛热才真真是可怕呢!太 ![]() ![]() 秦震望了望这天气,叹一口气,自言自语: “炎天流火,这才叫炎天流火呢!” 秦震在路边停下来,通过电台与各方面取得联系。从报告上看,由于洪⽔暴发,敌人没有上钩而滑脫掉了,这使秦震不觉一阵懊恼,不过随即淡然一笑,心下说:“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他把情况报告了兵团司令部,得到八个字回答:“克服万难,猛迫不舍!”再上路时,他叫司机把车开得慢些,因为路上队部正嘲涌般向南推进。他仔细地观察队部,战士们一下给大雨淋 ![]() ![]() ![]() ![]() ![]() ——不易呀!从零下四十度严寒,一下到零上四十度酷暑,从冰窟窿进了炼钢炉,孙悟空烧炼个火眼金睛,也不过如此吧! 但是,当吉普车从他们⾝旁掠过,他突然发现战士脸上有一种欣喜之⾊。是不是吉普兜起一点微风,给他们一些些凉意?当坐在车上的秦震,发觉一点风也没有时,战士中间那一阵 ![]() ![]() ![]() 一个傍晚,秦震和陈文洪师部会合。 所谓师部,不过是在旷野土坝子上用几 ![]() 秦震跳下吉普,大踏步朝那儿走去。一面乐呵呵地说: “文洪啊!你这师部还満有个气派么!” “还什么气派,这两天,老天爷才真气派呢!” 陈文洪话虽这么说,却精神抖擞,毫无疲惫之情。 秦震可是瞪了他一眼说:“不要怨天尤人呀!” 这是一片平草坝子,牟舂光所在的那个营在这里露营。天断黑时,好容易盼来一股清风,给露营的人们带来一点轻松愉快。从十一⽇开始南进,已经四天四夜,到了这儿,实在精疲力竭,寸步难行,陈文洪命令就地露营了。⼲粮袋里的炒面给大雨泡 ![]() ![]() 不过,有一个人没有睡,这人是牟舂光。就像心上割得碎裂,同岳大壮顶撞之后,他心里一直堵得慌。 谁知,刚才那阵清风,像一个句号一样,在⽩天与黑夜之间划了一个分界线,好似告诉人们:火热的⽩天结束了,现在黑夜已经降临,只不过给人以短暂的 ![]() ![]() ![]() ![]() ![]() ![]() 牟舂光翻来覆去睡不着。 战友们的鼾声雷响,可是他怎样也睡不着。 蚊虫好像特别憎恨这个醒着的人,恶狠狠地向他扑来。 他用帽子遮住脸,不行,燠热难当。 他挥着两手驱赶蚊虫,不行,愈撵来得愈猛。 因为,这儿的蚊子很藐视人, ![]() ![]() 毫无疑问,这有点伤害牟舂光的自尊心,南方的蚊子也这样欺生,岂不恼人! 南方,又是南方!他刚一翻⾝,一只大蚊子就猛叮了他一口,他气得蹦起来,那蚊虫又嗡的一声乘胜而去了。 牟舂光伸出两手一摸,半个脸都肿了。 他一股无名火起,无处发怈,就又落到岳大壮头上。 那天在路上,为了好心好意帮助炮兵兄弟,却闹了一肚子闷气。这会,他又和蚊子狠狠⼲了一仗,竟然败下阵来,就嘟嘟囔囔咒骂: “你岳大壮吹牛!” “你岳大壮欺骗!” “这就是你那天堂美景!” 刚好,炮兵队部由于陷在泥坑里,落在后面,现在,好不容易才跋山涉⽔,一路赶到这里。 先是地面上传来震天动地的隆隆轰响,牟舂光当又打雷,仰天一看,星斗灿烂。当听到马嘶人吼,才知道炮兵来了,无数只马蹄把大地敲得鼓一样响。当马匹拉着炮一驶进草坪,牟舂光一股火腾地从心中跳起,他一下蹦起来,跑到第一辆炮车前,一把揪着马嚼口。这个矮小耝壮的人儿,站在炮兵打亮的电灯光里。他把两手举起往下一劈猛喝: “这是宿营地,给我关灯,闭嘴!” 说也巧,从第一辆炮车上嗖的一声跳下来的正是岳大壮,真是冤家路窄,脚一点地就喊: “这天这地是你牟家买下的?” 两人立刻就争吵起来。 炮兵确实不知有一营之众在此宿营,牟舂光为了保证宿营地肃静,让同志们甜甜地睡夜一,好投⼊战斗;岳大壮不准牟舂光大喝大闹,以维护炮兵的威严,各有各的理,不过表⽪下面憋着一股怨气,两股电往起一碰就爆出了刺眼的火花。牟舂光得理不让人: “我们是来解放你这美好天堂的,你口口声声南方好,南方好,你不看看同志们遭的什么罪!” 岳大壮没有牟舂光口⾆伶俐,气打嗓子眼里往外冒,半天挣出一句骂人的话: “你这塞満⾼粱花的脑袋瓜子,怕遭罪别来,回你家热炕头上抱孙子去吧!” “你骂人,你这国民 ![]() 五 秦震没有睡。 他坐在小吉普上,手里拿着一 ![]() 全世界的舆论都沸腾了,有的为蒋家王朝的覆灭而哀泣,埋怨蒋介石不争气,有的断言国民 ![]() ![]() 一条新闻突然跳到秦震眼中,使他心神为之一慡。 新闻上写道:“整个国中要变成红⾊…” 对于前面几条新闻,秦震看了,有的点头,有的头摇,心中并发出不同的评语:“望洋兴叹”、“语似中肯”唯独对这一条,他久久注视:“是红⾊的国中,不过不是你们说的洪⽔猛兽,而是共产主义黎明的曙光。”他握了红蓝铅笔的拳头支撑住下颔,陷⼊深思。他仿佛在这沉沉黑夜、茫茫大地之上,看到一线颤悸的红光,从马克思、恩格斯的《共产 ![]() $R%… 曙光在前呀!同志们奋斗, 用我们的刺刀 ![]() …$R% 这是他最爱唱的歌,这是揭开苏联十月⾰命黎明的歌,而此时此刻似乎又在国中揭开一个新的黎明的帷幕。 正在这时,传来了步兵和炮兵的争吵。他两手抚着搁在膝头上的一堆抄报纸,仔细倾听了一阵,没有去管他们。但从这一刻起,精力怎么也集中不起来,一直到后来他不想再看新闻了,把它们一起 ![]() 秦震感情很深地说: “谢谢你!⻩参谋,我们没什么事了吧?你和小陈都睡吧!” 秦震能睡吗?他脑子里反复响着牟舂光刚才争吵中的一句话: “你口口声声说南方好!南方好!你看看同志们遭的什么罪?” 这一句话,像敲一记钟那样响,一下震动得秦震整个⾝心不能不为之颤抖。这时,一种思想,像从暗影中投出一线微光,拢聚在他的心头。 “啪!”他一看手心上全是⾎。给他打死的那只蚊子,是黑⾊的,大得像马蝇,它的口喙像注 ![]() 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山洪暴发,滥泛原野; 炎炎⾚⽇,如炙如焚,破布烂衫,⾐不蔽体; 炮车陷在泥坑里拔不出来; 给养运不上来,弹药运不上来,四天四夜没吃一口热乎饭,整⽇挥汗如雨,喝不上一口开⽔; 夜晚露宿在草坪之上; 蚊子比蝎子还厉害; 牟舂光和岳大壮的争吵… “南方!南方!…你令多少年青人心驰神往的南方啊!…” 这一切场景,像一支支箭 ![]() “战士都是好战士,问题在导领,我们对得起战士吗?” 秦震为一种深沉的负疚之心所抓住。什么疲劳、瞌睡,一下都向黑夜中隐去。 他在吉普上坐不住了。 他悄悄跨下车,没有惊动⻩参谋和小陈,他慢慢走去,两只脚不知不觉向露营的战士走去。 从露营的人群中发出的鼾声,在秦震耳中竟像海涛一样在轰鸣回 ![]() 他走到战士跟前,一个一个巡视着。 他们在睡梦中还不断挥手跟蚊虫拼打。他们实在太疲乏了,有的喃喃说几句呓语,然后,翻一个⾝又发出鼾声。 秦震倒剪双手,仰天一看,半圆的月亮已经升上天空。可是,不知为什么,这月亮不是绿幽幽,而是红蒙蒙的。 他忽然想起汉江之夜,那月光是何等洁净、明亮。他于是又联想到董天年关于国中远景的谈话,又联想到在兵团司令部的谈话。他突然升起一种自责之感。他这个老军人,久经锻炼的老军人,不知为什么,当他在战士⾝边慢慢坐下来,他看着黯红⾊的月光洒落战士们脸上、⾝上,他的眼眶竟然 ![]() 自从在京北听到渡江的命令,从列车上得到攻下南京的消息,他一直被一种感情所左右着,好胜心強,求胜心切。当然,对于敌人负隅顽抗的顽固 ![]() ——这是什么问题? 忽然,一点亮光在他脑子里一闪。 他站起,缓缓地围着宿营的战士走了一圈。 草上的露⽔打 ![]() ![]() 他觉得他只看到历史,没有看到现实: 历史——是必然的胜利,它确确实实庒倒一切。 现实——像一盘棋,哪怕是残局也还要一步一步地厮杀呀! ——是的,现实可以一时之间被胜利或失败所掩盖。但,历史这个衡量真理的尺子,却永远是无情的,严酷的。 ——我是亲临前线的指挥员,我争取到这个任务,我得到了这个任务,可是,我是一个不及格的指挥员呀! ——战士可以克服困难,但,作为一个⾼级指挥员,我没有充分地⾜够地估计困难。 “唉!我给胜利冲昏头脑,我想一步迈到海南岛,⽑病就出在这上面。战士不论遭到什么困难,还是那样雄赳赳、气昂昂的战士,可是,战士不是木头,不是竹板,不是钢钉,而是⾎⾁之躯啊!”这是秦震发自心灵深处的自省。 永远不要忘记这草坝子之夜吧! 他没有睡,他也不想再睡了,他为了明天而振奋,不过已经是清醒的振奋了。清醒是一种力量,一种连自己也看不见感不到的力量。 秦震找到了牟舂光。看看,这个“好勇斗狠”的人睡得多香甜呀! 秦震又走到炮兵那儿,找到了岳大壮。看看,他睡着了,脸⾊和和平平,仿佛说:我毫无怨尤。 秦震微微一笑。 红⾊的朦胧的月光,正在融化成为一种青苍⾊,晨曦就要从天穹投 ![]() 他迈着急促的脚步走向自己的指挥车,不无怜惜地叫醒了⻩参谋,小声吩咐:“通过报话机了解一下各队部宿营情况,一定、一定让战士们睡好。”略微停顿后又说:“命令后勤部长,限他明天,千方百计克服困难,把给养、炮弹送到作战队部手里,送不到,我算他玩忽职守!” 他走向陈文洪那里。陈文洪不知什么时候伏在弹药箱上睡着了。睡得那样沉、那样死。秦震突然发现陈文洪那⾚裸裸地布満汗珠的膀臂上有一只大蚊子,正翘着两只后腿,在狠命地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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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太阳最新章节由刘白羽提供,《第二个太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是一本情节与文笔俱佳的小说,零点看书免费提供第二个太阳最新清爽干净的文字章节在线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