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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快意恩仇录 作者:李敖 | 书号:43594 时间:2017/11/7 字数:1707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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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蜕大难,最近⾼楼虽被三振,不肯暴投 一九六一年二月六⽇,我在澎湖退伍,午后抵⾼雄;十一天后,我在台北租到"四席小屋",是我一生中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所在,有一次在外遇雨,坐计程车回来,那是我第一次坐计程车,想不到表一跳又一跳,而我的心也随之一跳又一跳,跳到十元,我心惊害怕,连喊:"下车!下车!"-人穷之时,连计程车都坐不安稳也。在"四席小屋"四个月后,六月十五⽇,我改租"碧潭山楼",此房比四席多了一席,一人倘徉其中,颇得山⽔之乐。満清遗老写诗说"委蜕大难求净土",此之谓也。八月十八⽇考我上台大历史研究所。做研究生时候,发生了陈骥、吴章铨情事件。陈骥、吴章铨是⾼班的研究生,他们不识相,向校方提出陈情,替历史系提出兴⾰意见。台大校长钱思亮、文学院院长沈刚伯,一怒之下,把陈吴二位记过,二人大呼负负,我戏呼这是"台大的陈胜吴广起义"。我后来跟朋友说:"你们看到我怎样对付湾台大学了吗?我写文章公然攻击湾台大学,可是钱思亮、沈刚伯不敢动我一 ![]() 陈骥、吴章铨的心⾎和方向是全浪费了、弄错了-他们想用陈情的方法去跟国民 ![]() ![]() 这个研究所,最后我没有念完,就自动休学了。但台大跟我的梁子并未中止,全部內情,有一封我给钱思亮的信,一看便知: 思亮校长: 五十二年夏天长谈之后,迄未晤面;冬天我为文论列"⾼等教育的一面怪现状",无形中已与⺟校疏远。我是五十二年三月十九号自动在历史系研究所休学的,第二年舂天,本应复学,可是我不⾼兴再来办手续,就这样的,我离开了台大。 离开台大后,外面传说我是因为骂学校而被开除的,我每听到这类说法,就立刻加以解释,我不但说我是"因为学校腐化,不⾼兴再念,而自动休学",并且还指出:、钱思亮、沈刚伯诸君还没有那样坏或有那样胆量——敢开除李敖。他们曾警告两个私下里写信建议的生学,却不敢碰一下我这个公开写文章攻击他们的生学-这就是他们的公平和胆量!" 我对⺟校腐化情况的攻击,我知道惹得你们极不痛快。 你在⻩季陆部长面前大骂我的话,我也不是不清楚。可是你总该知道,我不是没有保留的人。我的一篇《湾台大学的"新十诫"及其他》被我直庒到今天,才肯公布。光此一事,就可证明我不是不为你们留点余地的,你们也大可不必在校外人士面前失态也! 提到你们在校外人士面前失态,我倒要正式问你一件事。你知道我为写文章论列胡秋原"闽变"叛国事,被他诬告到官厅, ![]() 当打官司的时候,法官问到我材料的来源,我完全 ![]() ![]() 胡秋原这番话,使我大惑不解,因为我明明看过并且至今还有"图片证据"(图片上有铃记是台大蔵书)来证明台大蔵有"闽变"年份的《国闻周报》,我的⺟校,怎么会公然作伪证呢? 为了使事情更清楚,我托律师从胡秋原呈庭的证据中,抄出了台大的这封回信,全文如下: 湾台大学52校图1314 敬复者:三月二十一⽇ 大函敬悉承 询各节经 ![]() (1)本校历史学系研究室存有该年份东方杂志,国中文学系研究室存有国闻周报,惟其中无来示所开年月份之部分,至该年份大公报,亦未存有。 (2)本校各研究室所蔵图书,供师生研究参考之用,有关学系师生可就室阅览。因人数众多,如非借出室外,自无登记记录可查。所询研究生李敖于五十一年九月內有无借阅各该书刊一节,经图书馆查阅借出登记簿內,该月元此记录(五十年十二月九⽇该生曾借民国二十四年份《国闻周报》十二一二十四期之合订本,与来示所开年份不同,该年份国闻周报,本校并未存有,已如前述)。 国立湾台大学启五十二年四月五⽇ 看了这封所谓"敬复"的信,我才完完全全明⽩:我的⺟校的确公然的在帮助"校外人士"打击自己生学-的确明口张胆的做愚蠢而 ![]() 当然了,这封伪证信是经过校长授意才发出的,所以它的夫态,不单是国立湾台大学的失态,也是我们当今"大学祭酒"的失态。校长先生何不想想:堂堂一个国立大学,有什么必要,要"敬复"外面人的这一封信?来信人不是法院,不是官署,国立大学又有什么权力,什么法理依据,要向来信人"敬复"个被他在法院诬攀的自己生学的在校状况?退一步说,你们发 ![]() 校长先生,你托你是胡适⼲女婿的福,跻⾝为今⽇湾台社会贤达、学术自由的象征。你到底为维护学术自由和自由学人做了多少事, ![]() ![]() 我跟胡秋原的官司,自五十一年打起,至今未了。我本来不想劳动你,所以一直没请法院传你作证。现在关于胡秋原叛国资料的来源问题,因胡秋原仍利用湾台大学的伪证信来打击我。所以我现在不得不请法院开始传你,希望你先读读刑法中伪证该当何罪的条文,再来答话。你若想在出庭前参观我的"图片证据",以便有所准备,我也 ![]() ![]() 一九六六年,被胡秋原诬告后第工年的开始之⽇ 李敖在台北敬祝 思亮校长早早退休! 收信后,钱思亮缩头乌⻳了,不回信也不去法院,当然我也莫奈他何,但我的本领却可拿出证据,让他遗臭万年。钱思亮如此卑鄙,帮助胡秋原陷害我,起因是我发难揭发台大黑暗所致,在我发难以前,他对我这台大名生学倒是一再示好的。在历史系毕业谢师宴上,他特别招手请我过去跟他聊天;一九六三年夏天,他还特别与我做了一次长谈,长谈中他透露了一个秘密,他说:"胡先生(胡适)死后,留下一些遗稿,其中有一封写给你的信,可惜没写完,所以你直到今天还看不到。信中有一段是胡先生否认你在《播种者胡适》文章中提到的六万美金的事,你说府政送他六万美金宣传费,胡先生退回了。你写出胡先生这种⾼风亮节,对胡先生是好的。可是胡先生否认对他好的这件事,更可看出他人格的伟大。"那次谈话以后,我们便没再见面了。 我在"碧潭山楼"的时候,曾有一封惹来大祸的长信给胡适。这封长信起源于胡适看我太穷,限时信寄来一千元(当年的一千元,还満值钱)。我很感动,乃写了这封信。事缘一九五二年十月二⽇,胡适到台中来讲演,那时我在台中中一,头天在火车站递了一封信给他,第二天特别跷课去听,回来被训导主任谭卓民警告,我在周记里特别议抗,表示不服。念台大后,到胡适死前,我跟他偶有往还。在他送了我一千元后,我觉得受之有愧,决定一九六二年三月十二⽇以前还他。到了二月,钱一直没着落,我心里很急,不料二月二十四⽇他突然死了,我真的"如释重负",我想起《胡适留学⽇记》中"借一千还十万"的故事,我后来虽没还他十万,但对胡适思想的流传,从写《胡适研究》、《胡适评传》、《胡适与我》到编《胡适选集》、《胡适语粹》、《胡适文存外编》、《胡适给赵元任的信》等等,倒是尽了"还十万"式的努力。 收到胡适的一千元当时,我的长信全文如下: 适之先生: 老年人总爱把青年人当⽑头小孩子,所以我们心眼儿的话都不跟他们说,你在这方面非常开明,所以"李敖先生"愿意请你听听他的故事。 我不喜 ![]() ![]() ![]() ![]() 我的祖⽗十几岁起就在山东做叫化子,后来替人赶马车,流浪到关外去,三百六十行中至少⼲过十分之一。还有"外一章"-做过土匪,一次负了伤,躺在土坑里穷哼哼,一位大姑娘救了他,他就讨了她做老婆,我爷爷也是个PTT,从此洗手从良,几十年后,居然被他熬出一家银楼。我 ![]() ![]() "二老"在民国九年人了北大国文系,他的同班陆侃如魏建功都有了成就,可是他没有,一毕业,十几口的家就累了他,使他放弃了吉林送他留学的公费,使他在抗战时逃不到大后方,他逃到北平,就逃不动了("九一"事变后我们全家到北平,我⽗亲到处找事都没头绪,他去找过你帮忙,可是你没见他,他很失望,所以后来一提胡适之,他总是唔呀唔的)。后来他总算在法部找到一件小差使,一次办移 ![]() ⽇本华⾕中将(?)为了打击王克敏,说我⽗亲贪污,一年监狱审问竟找不出证据,出狱后王克敏为了酬劳他的"尽职",给他做华北噤烟总局的局长,可是他似乎知道⽇本快垮了,不能再⼲了,急流勇退,是他聪明的地方。胜利后北平大抓汉好的当儿,他却安然化名在东北营城煤矿做他的总务处长! 抗战时没逃到后方,他颇以为憾,所以共产 ![]() 我⽗亲有意埋葬他过去的历史,重新捡起他在北大刚毕业时的行业,在中学教起书来,他的文章和人格是我怀疑的,可是他的口才与办事能力我还看不到有谁比他好,他看到他旧⽇的老同学,凡是不为家累逃到后方去的,如今都做了省主席、立监委,他的生学也做了次长了,他似乎不无感慨。他是一块做政客的好材料,他不能在这方面继续发挥所长,所以就安心做了一个好教师。 他死的时候居然落得台中市长市以下两三千⼊送丧的场面,那时候似乎人人都痛失师表,人人歌颂他,同时痛骂那"不磕头,不烧纸,不流一滴眼泪,主张丧礼改⾰的儿子"! 那是我生平最得意的一次经验,是我独自一人在传统与群众面前表现"吾往矣"的勇敢,如果你要找寻一个"我对于丧礼的改⾰"那篇文章的试验人,你一定无法阻止我的自荐。但是当我反抗我的长辈们 ![]() 那是我大学一年级的事,那时我刚二十岁零二天,可是我觉得我已长成了。 二十年问,我那三姑六婆化的家庭与颇识时务的⽗亲并不能给我什么脫俗的影响与⾝教,正如一般中产阶级的国中家庭一样,在这种环境里按说一个从未出过家门的男孩子不太可能成为一个叛徒,可是我毕竟以这种⾝份出现,当我⽗亲眼睁睁地看我退还他的庒岁钱宣布"不过旧历年"的时候,他的表情是我不能形容的。 如果我用"人格心理学"的方法来分析我自己,那太⿇烦了,因为我的形成很简单,我该感谢我⽗亲的就是他老先生从来允许我自由意志的自由发挥,在别的小男孩还在玩泥巴的时候,我已经为自己布置了一个小图书馆,我⽗亲从来没有拒绝过我向他要钱买书,从来不⼲涉我想要看的书,逃难到海上的时候,学费太贵,我的姊妹们都失学在家,他却叫我去读缉规中学(就是你教过书的华童公学),不让战 ![]() 从一九三五年以后,尽管世局天翻地覆,一个小男孩却。 能安坐在他的小象牙塔里,慢慢地成长,家庭、⽗⺟、姊妹、外人都不能"引导"他,因为书本早已取代了他们的影响而把我带⼊一个新境界。在一个六年级小生学的书架上,客人们可以看到《中山全书》,也可以看到右派的《我的奋斗》和大量左派的书报:从《观察》、《华新⽇报》、直到格拉特科夫的《士敏土》,这些早慧的成绩虽然带给我那小头脑不少的骄做,可是也带给我不少的 ![]() ![]() 整个的初中我都陷在 ![]() ![]() 严侨是严复的长孙,初到学校的时候,立刻使我们倾倒,他的热情与犀利,文理科的知识,英⽇文的 ![]() ![]() 他到湾台来就被发现,她的妹夫叶明勋保了他,他没被捕,也不能活动,很苦闷。住了几年,读了些书,居然也有点自由主义的倾向,所以更加苦闷。一天夜里他又喝醉了酒,竟向他的小知己大哭,他对我说:"我不相信国民 ![]() ![]() 十多年来,我把自己投⼊一个新运动,我和一些青年人冒险,吃苦,为了给家国带来一个新远景,所以我做了共产 ![]() ![]() ![]() ![]() ![]() 那时候,我答应了跟他走,我当时梦想我会参加一个重建国中的大运动,可是梦想毕竟是梦想,半夜里五个大汉惊破了他的梦和我的梦,他被捕了,叶明勋也为这事丢了官。两年以后,严侨竟死在火烧岛。在王蓬常《严几道年谱》六十八岁条下写着: 元旦,长孙以侨生,字曰彦国。先生有诗云:"神州须健者,勿止大吾门。"又云:"震旦方沉陆,何年得解悬?太平如有象,莫忘告重泉。" 可是神州的"健者"哪儿去了呢?在"重泉"底下,他能告诉他祖⽗什么"象"呢?严侨死了,在他原来的神到自由主义的神的路中间,他倒下了。 "严侨事件"是我生命里第一次受震撼的事件,他的离去使我有很长一阵子心灰意懒;"严侨事件"对我是一个总结,它刺 ![]() 如果我没有看过右派的左派的或是国粹派的书,而只看过你的书,而受你深刻的影响,那不是一件奇怪的事,可是当我在右派的书堆里打过滚,在左派的远景里做过梦,又在国粹派的本位论底下受过 ![]() ![]() ![]() ![]() ![]() 不久,你的著作慢慢引起我很大的狂热,四十一年十月一⽇,我在台中车站递了一封两千字的长信给你,那时我才十六岁,对你兔不了多少有点"人⾝崇拜"。从四十四年二月二十六⽇我在"中副"发表文章驳太希的《胡适旧诗伺》起,我陆续写了不少介绍你的思想的文字,那些文字现在看起来虽然大槽大滥,但是动机却很单纯——为了我深受过你的影响,我也愿意别的青年人认识一下胡适之。 当时许多人笑我,奇怪我为什么不写点别的?为什么专门写关于胡适乏的?甚至有的朋友开玩笑说:"李敖是吃胡适饭的。" 对别人的误会我很难解释,他们不晓得我"宣传"胡适思想是因为我在右派左派国粹派中有过很长一段的矛盾,他们不晓得我对胡适之有着一种莫可名状的感情,这种感情使我不能容忍别人 ![]() ![]() 等我又大了几岁,对你的看法已很少"人⾝崇拜"的痕迹了,我觉得我比较能够更清楚的认识你、了解你,你有许多使我失望的地方,也有许多地方非常可爱,我觉得你有点老惫,虚荣心与派系观念好像多了一点,生龙活虎的劲儿不如当年了,对权威的攻击也不像以前那样犀利了。我这种感觉只是感觉而已,我把它们多少表示在我给你的信和诗里,我知道你不会介意的,我没有用看"太老师"的眼光来看你,我支持你,向别人为你辩诬,使我在军队中得到"思想游移,态度媚外"的记录(我想你不知道军队中有着很盛行的" ![]() ![]() ![]() ![]() ![]() 也许我值得骄做,为了我始终未曾放弃我的信仰,虽然受了不少苦,得了不少不方便,可是我不在乎,如果我有点才⼲而不能照我的意思来"行道",我会毫不费劲地背起我的"自毁主义"下乡去。 我像不相信权威那样不相信传统,我是一个小人物,我不相信我能打倒什么,但是他们除非很费劲,否则也很难打倒我。我像一个八王,他们不理我,我可能冷不防咬他们几口,使他们气得⾎庒⾼一⾼,如果他们 ![]() ![]() ![]() ![]() ![]() ![]() ![]() 如果"谢谢"两个字能表达我的感动,我一定毫不迟疑地用它来表达;如果我不用这种字眼,请你允许我寻找另外一种表达的方式。 李敖一九六一、十、十夜深 这是一封动人的信(內容关于爸爸做地下工作那一部分,胡适死后,地下工作的主持人吴焕章先生予以澄清,证明我怀疑的并不正确),胡适看了这封信,拿给一些人看,当他拿给叶明勋、华严看的时候,得知严侨之死,只是误传,他赶忙写信通知了我;不过,当他拿给徐⾼阮看的时候,却被这共产 ![]() ![]() ![]() ![]() ![]() ![]() 最可聇的是,以这样又红又蓝忽红忽蓝的人,居然还举发另别人是"匪谍"呢,胡秋原发表我这封信后,写读后感说:"照我的判断,此信是一种匪谍对胡适先生施用统战手段的信。"这是公然举发我是"匪谍"了。我很⾼兴胡秋原在三十一年前就有这种先知式的举发,这位做过共产 ![]() ![]() ![]() ![]() 一九六二年一月,胡适死前不久,对我有所评论,评论之言,都收在他的秘书胡颂平编的《胡适之先生晚年谈话录》和《胡适之先生年谱长编初稿》里。胡适说李敖"喜 ![]() ![]() ![]() ![]() 至于我自己,我绝对不会发生他这种错误,我在写作上,大体都能坚守经世致用的检定标准,我总是用大学问"大手笔上显功夫"(本题),紧接着就是画中有话(借题发挥),我的真正目的不在泼墨,而在使敌人全军尽墨。最后的转折,就是借题发挥,淋漓尽致而后己,苏东坡讲作文要行云流⽔,我的行流最后,竟是怒嘲飞瀑、一泻千里。借此种深意,胡公不知也。 胡适是我在北平念小学、念初一就久闻大名的学者,在台中中一时,从陈正澄那里借到《胡适文选》、又在旧书店买到《胡适文存》一、二集、又看到《国中哲学史大纲》等,使我对他大为佩服,但绝没想到,在他生前死后,竟跟我有那么多的奇缘与横祸!事实上,奇缘后来还在衍生呢!他给我写的字,为了义助慰安妇,我拿出拍卖了一百万,由台大医师陈耀昌义买了;他送给我并题字的华严《智慧的灯》,我点名叶明勋、华严夫妇以一百万义买了(他们夫妇出了一百万后,又把该书捐给胡适纪念馆了)。这种奇缘还没停止,到了一九九八年更妙了,我在历史系同班者同学陶英惠,以央中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员⾝份兼领胡适纪念馆,我跟他说: "过去胡适纪念馆一直被垄断,胡适留下的稿件我们都不能完整看到,钱思亮当年说胡适有一封给我的信的残稿,能不能找找看啊?"英惠答应了,他嘱咐在纪念馆工作的朋友们找找看,回报说找不到。可是过了几天,英惠突寄来一信,打开一看,赫然是那封信的影本!共四页,第四页写了一行,就停笔了。英惠告诉我,柯月⾜姐小在整理胡先生蔵书的时候,忽然在书与书架问的空隙处找到尘封多年的几张纸,打开一看,原本就是这封信。信的第一页左上角有钱思亮的亲笔(钱思亮做央中研究院院长时,陶英惠做过秘书处主任,所以认识他的笔迹),上面写道:"这是一信(封)胡先[生〕没有写完的信,请妥为保存,因为这是胡先生人格伟大和做事认真最好的一个证明。"既然上有钱思亮亲笔,可证放在那么隐秘所在,绝非胡适生前所为,那么这又是谁⼲的事呢?为什么不把这封信放在胡适稿件中呢?真令人想不通。可能有点" ![]() ![]() 李敖先生: 我知道这一个月以来,有不少人称赞你做的《播种者胡适》那篇文字,所以我要写这封信,给你浇几滴冷⽔。 我觉得那篇文字有不少的⽑病,应该有人替你指点出来。很可能的,在湾台就没有人肯给你指点出来。所以我不能不自己担任这种不受 ![]() ![]() 第一,我要指出此文有不少不够正确的事实。如说我在纽约"以望七之年,亲自买莱做饭煮茶叶蛋吃"——其实我就不会"买菜做饭"。如说我"退回府政送的六万美金宣传费"——其实府政就从来没有过送我六万美金宣传费的事。 又如说"他怀念周作人,不止一次到监狱看他"——我曾帮过他的家用的小忙,但不曾到监狱去看过他。(我至今还想设法搜全他的著作,已搜集到十几本了;我盼望将来你可以帮助我搜集:我觉得他的著作比鲁迅的⾼明多了。) 又如你说"他最喜 ![]() 我就不记得我在什么时候引用过这句话。 别的小小"不够正确"的例子,如你引的"旧梦",第二行原丈是"瞥见飞檐一角",第六行原文是"没人懂",又此诗应分两节写,前后两节各四行。又此诗引在此文之首,你的意思我不大明⽩。又如此文中用的英文字有"multanimity"似是不见于字典的字;又有"nonpunitivereaction"似乎也不很正确? 在"经历和著作"里,也有很不正确的地方,如我在康奈尔只得了B。A。,并没有经过M。A。的阶段,就直接准备博士学位的工作了。 我的《播种者胡适》是一九六二年一月一⽇发表的,胡适信中说"这一个月以来",自是二月间写的信,他死在二月二十四⽇,可见这封信是他死前不久写的;那时他七十二岁。 这封信,写得又认真、又婉转、又诚恳,⾜见此公⾼明光大的一面。不过他不知道我写出的每一件,都是有所本的,都是印在别人的书里的,不是我捏造的。只是有的所本的资讯有问题,我也跟着"不够正确"了。像退回六万美金宣传费的事,我 ![]() ![]() ![]() ![]() 胡适死前头一天,他还"下条子",请他的秘书胡颂平把他写的《康奈尔传》送给我,他对我的好意,真可说至死方休。我想我是他青年朋友中,特别另眼看待的一位,我想我也是惟一不负他期许的一位,虽然我对他的论断,他不一定服气。照杨树人的回忆,胡适当年看了我写的《播种者胡适》,还甚为不悦呢。 在五四人物中,我认为胡适是头脑比较清楚的,在肯定个人价值与英美式主民方面,他更显得头脑出众。胡适忧虑五四以后思想自由被国民 ![]() ![]() ![]() ![]() 形成如此败绩,胡适不能辞其咎,而我们又深为胡适惜也。 一九九0年十二月,胡适百年诞辰,《民生报》的徐开尘要我写一篇纪念短文,我写了《胡适百年孤寂》 ![]() 读书周刊要我写一千字谈谈胡适的文字,以纪念胡适百岁诞辰。我想今天赶时髦谈胡适的人虽多,但是真正与他有渊源有 ![]() ![]() ![]() 我初见胡适在一九五二年,那时我是台中中一的生学,跟他只匆匆说过几句话;七年后,一九五九年,他约我单独大聊了一阵,那时我是合大生学。后来又见过几次面,通了几次信。一九六一年我进台大研究所,他得知我穷得 ![]() ![]() 胡适是我⽗亲在京北大学时的老师,并不是我的老师,但他跟我说,他完全不记得我⽗亲这个生学了,这是我⽗亲在北大成绩并不出⾊的缘故。胡适的生学姚从吾是我老师,姚从吾写信给人说,胡先生待李敖如罗尔纲。罗尔纲是胡适贴⾝的出⾊徒弟,⾝在陆大。胡适特别亲题罗尔纲"师门五年记"一册寄我、又当面送我一册,我感到姚从吾老师所说,不为无因。在胡适眼中,我是出⾊的,可是没等我念完研究所,他就死了,他拉我做他徒弟的心愿,也就永远不会成为事实了。 胡适死后八年,我为"胡适给赵元任的信"编标题,在一封被我标做"收徒弟的哲学"一信里,重温他引清朝学者李恕⾕的话:" ![]() ![]() ![]() 这篇文字,可说是胡适与我之间的一个简单缩影。我没做成他的徒弟,但是云龙契合之际,我却在他生前死后,做了比任何人都识其大者的事。这种奇缘与情义,求之古今人物,亦属罕见。清朝王源《刘处士墓表》中记"[刘献廷]尝从容谓余曰:吾志若不就,他无所愿,但愿先子死耳!予惊问故,曰:吾生平知己,舍子其谁?得子为吾传以传,复何恨哉?"我想,胡适死而有知,当有刘献廷这一感叹。 我在台大时,所佩服的在湾台的前辈人物,只是胡适、殷海光而已。我后来的发展,和他们比较起来,可这样说:胡适得其⽪,殷海光得其⾁,真正⽪⾁相连的,是硕果仅存的李敖。李敖的际遇比胡适、殷海光坏得多:第一,胡适、殷海光出道时,整个原野是陆大,李敖只剩下湾台;第二,胡适、殷海光有正当职业,并且是大学教授,李敖却一直被封杀;第三,胡适、殷海光赶上知识分子被尊敬的最后一代,李敖则碰到经济挂帅、武士刀挂帅、知识分子不帅的时代;第四,胡适、殷海光都没因思想和先知坐牢,李敖却 ![]() PLAYBOY:在思想上,你自承深受胡适和殷海光的影响,究竟影响在哪方面,是否对自由主义的坚持? 李敖:他们对我的影响不是那么多,只有一部分… PLAYBOY:然则,是不是做人方面的影响比较大? 李敖:做人方面,殷海光比较能够维持自我,愈来愈进步。胡适则愈来愈退步,做了官之后,他应酬大多,连学问方面也退步了。 PLAYBOY:那么,如果你要为年轻人推介思想人物,舍你以外,你会推荐何人? 李敖:不会,一个也不会。 PLAYBOY:真的没有人值得你佩服吗? 李敖:想佩服人,我就照镜子。 任何思想家都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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