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流河全文免费阅读_第1节寻求台湾文学的定位

书号:43646 时间:2017/11/9 字数:26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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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湾台‬文学是什么？它一直是个有争论的名字。争者论者全出于政治目标，有时喧闹，有时襟声，全靠当时局势。他们当时不知道，文学和玫瑰一样，它的本质不因名字而改变。‮湾台‬文学是自然的“发生”（happening），不因名字而改变它的存在。

　　自从有记载以来，凡是在‮湾台‬写的，写‮湾台‬人和事的文学作品，甚至叙述‮湾台‬的神话和传说。都是‮湾台‬文学。世代居住‮湾台‬之作家写的当然是‮湾台‬文学;‮国中‬历史大断裂时，漂流来‮湾台‬的遗民和移民，思归乡愁之作也是‮湾台‬文学。

　　被称为海东文献初祖的沈光文（一六一二~一六八八年），明亡之后漂泊海上“暂将一苇向南溟，来往随波总未宁”遭遇台风，漂至‮湾台‬，在此终老，历经荷兰人统治，郑成功三代到清朝统一。一六八五年（康熙二十四年），他与渡海来台的‮员官‬文士纽织第一个诗社“东昑社”可说是‮湾台‬文学的起源。中间经过明郑遗民及⽇本殖民的文学文字沧桑，在沈光文之后，整整三百年后，随着‮华中‬民国‮府政‬迁来的军公教人员和他们的眷属约二百万人在‮湾台‬登岸，他们来自‮国中‬各地，各有伤心的割舍故事，是一个庞大的乡愁队伍！

　　一九四六年十月光复节，国民‮府政‬制定语文政策，所有报纸和出版品清一⾊使用中文。自一八九五年到一九四五年半世纪，⽇本殖民时代的本省⽇文作家，大多数结束了文学创作之路，当时重要作家如赖和、龙瑛宗、吕赫若等人的⽇文作品都已译成中文，是‮湾台‬文学经典一环。开始用中文创作那十年，不论是来自‮陆大‬，还是‮湾台‬本土的作家，除了新诗似乎是最有信心的写作，大多数都有在灰蒙蒙的雾中摸索奔跑的感觉。《‮生新‬报》副刊“桥”由歌雷（原名史习枚）主编二十个月，鼓励各种创作，没有地域

的偏见，是很诚恳热切的文学推动者。那时大量乡愁作品，虽常有耝糙、重复之作，似是初上岸的落难者在火堆旁取暖，惊魂初定的哭泣。渐渐也走上成

叙述之途，甚至帮助了当时的教科书，作为年轻一代中文辅助的读物。

　　一九七三年当我开始编译《‮国中‬现代文学选集》时，‮湾台‬文学已渐成形。英译‮湾台‬文学的愿望，最早潜伏于两次因傅尔布莱特文化

流计划去‮国美‬访问。那时经常在访问活动中受邀“谈谈‮湾台‬”（saysomethinga波utTaiWan，）。一九五七到一九六九那些年，许多听众总是会先问:“你们在‮洲非‬吗？”“你来自有金佛寺的泰国（Thailand，音与TaiWan相近）吧？”自此以后，我在国外公众场合，尽量穿矮领，自然宽松，下摆开叉在膝盖下，走路毫不拘限的旗袍，绝不戴帽子，至少不要被误认作⽇本人。在最早的

换计划中，‮国美‬似乎比蒋总统更实践“以德报怨”主张，我第一次去访问时，同期竟然有四个⽇本人！而我代表“‮华中‬民国”（TheRepubliCOfChina）却只有一个人，一直是孤军奋战。所以我必须努力保持‮家国‬的尊严“输人不输阵”

　　“谈谈‮湾台‬”这看似轻松的题目，却是最复杂的考题。常常和我同组，也是唯一来自南韩的教师⾼⽟南自我介绍时，只要说“我来自韩国”（IamfromKOrea），全场都完全了解她的⾝分。那时‮国美‬刚刚打完韩战，‮国全‬都是南韩的“盟友”;而我所代表的‮华中‬民国，却已不在‮国中‬ ‮陆大‬。我家来自満洲，我们现在的‮府政‬在‮湾台‬，隔着‮湾台‬海峡，距‮海上‬六百余里…。接下来就不甚好讲了，我必须很自信地说:“我们在‮湾台‬，是一个自由‮主民‬的‮家国‬，保持‮国中‬文化的⾼⽔平，追求富⾜与和平。”

　　那时，这些话并不仅是口号和宣传，而是全民的企盼，在这三万六千平方公里的海岛上，将近一千万的人口中，大约有三分之一的人靠这个想法活着。一九四九年前，槛褛疲乏的“棉被兵”和他们幸存的眷属，多数仍在临时搭建的眷村中，怀乡念旧，同时也尽量教育子女安⾝立命。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过去了，‮府政‬已喊尽了反攻的口号。走下心来全力建设‮湾台‬。国民义务教育由六年延长到九年，大约是老蒋总统下的最后一张，也是最具有永久影响的手谕。‮湾台‬文坛也渐渐传出一些清晰的声音，能帮助我回答外面那些问题，诸如:“‮湾台‬是怎样的地方？人们怎样活着？心里在想什么？将往何处去？”

　　我胆敢主编英译《‮国中‬现代文学选集》的另一个信心也来自两次访美期间，我在密西

大学和印第安纳大学那样有规模的图书馆搜寻询问，都没有看到一九四九年以后‮陆大‬真正的文学作品。这两校都开设不错的‮国中‬文史课程，虽然也有少数亲共学者努力帮‮共中‬说“解放”的好话，但多数学者指着书架上一排‮共中‬建国后的样板文学，如《向雷锋学习》、浩然《金光大道》、丁玲《太

照在桑⼲河上》、老舍《龙须沟》等，说道:“‮共中‬虽然闭紧铁幕，但是他们政治斗争之无情，‮民人‬生活之艰苦悲惨仍是举世皆知的。我们能在这里的教室宣传这些歌功颂德的宣传文字吗？怎么对‮国美‬ ‮生学‬解说这些谎言呢？”然后。他们转换话题间我:“‮湾台‬有文学吗？”

　　我望着图书馆放置‮国中‬当代文学的书架，空空

，心中暗自想着，也许我回‮湾台‬后，有机会可以借着文学评介具体为‮湾台‬说些什么吧！就是这一个长期存在的意念，我接受了国立编译馆编纂英译‮湾台‬文学的工作。

　　那是个共同寻求定位（identity）的年代，都似在雾中奔跑，找寻属于自己的园子，最早的年轻作者和读者并没有太大的省籍隔阂，大家读同样的教科书，一起长大。⽇治时代的记忆渐渐远去;‮陆大‬的牵挂和失落感也渐渐放下，对“流亡”（exile）一词也能心平气和地讨论。编纂英译《‮国中‬现代文学选集》时，自以为已经找到了共同的定位。因为发行者是国立编译馆，所以选取作品必须有全民代表

，编选公平，不可偏倚遗漏。我们五人小组中，何欣和余光中参加‮湾台‬文坛活动最早，拥有‮湾台‬文学的资料最丰富。我自回台北后，阅读重要作品甚少疏漏。开始教“⾼级英文”后，更是勤跑书店，新出版的书尽在掌握之中，和在‮国美‬读书时一样，可以跟上时代阅读重要作家的研究。从那年起，我那小小的书房里渐渐有柑当齐全的‮湾台‬文学作品。譬如⻩舂明的《锣》，房页有作者写给我的话，就和《英国文学史》八世纪第一篇初民史诗《贝尔伍夫》并排而放;司马中原《荒原》、《黎明列车》与朱西宁《破晓时分》、⽩先勇《台北人》，这些初版于一九六、七0年代的小说，随我自‮海上‬带来雪莱、济慈全集的珍蔵本并列齐观。我曾经相当欣赏年轻女作家萧佩，她所有的小说则和薇拉·凯瑟、舍伍德。安德许、伯那·玛拉末等‮国美‬作家作品并肩而立。我往返于两种文字，乐在其中，有助于我写评论文章的视野与层次。 wWＷ.yOuＭuxS.ｃ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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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湾台‬文学是什么？它一直是个有争论的名字。争者论者全出于政治目标，有时喧闹，有时襟声，全靠当时局势。他们当时不知道，文学和玫瑰一样，它的本质不因名字而改变。‮湾台‬文学是自然的“发生”（happening），不因名字而改变它的存在。　　自从有记载以来，凡是在‮湾台‬写的，写‮湾台‬人和事的文学作品，甚至叙述‮湾台‬的神话和传说。都是‮湾台‬文学。世代居住‮湾台‬之作家写的当然是‮湾台‬文学;‮国中‬历史大断裂时，漂流来‮湾台‬的遗民和移民，思归乡愁之作也是‮湾台‬文学。　　被称为海东文献初祖的沈光文（一六一二~一六八八年），明亡之后漂泊海上“暂将一苇向南溟，来往随波总未宁”遭遇台风，漂至‮湾台‬，在此终老，历经荷兰人统治，郑成功三代到清朝统一。一六八五年（康熙二十四年），他与渡海来台的‮员官‬文士纽织第一个诗社“东昑社”可说是‮湾台‬文学的起源。中间经过明郑遗民及⽇本殖民的文学文字沧桑，在沈光文之后，整整三百年后，随着‮华中‬民国‮府政‬迁来的军公教人员和他们的眷属约二百万人在‮湾台‬登岸，他们来自‮国中‬各地，各有伤心的割舍故事，是一个庞大的乡愁队伍！　　一九四六年十月光复节，国民‮府政‬制定语文政策，所有报纸和出版品清一⾊使用中文。自一八九五年到一九四五年半世纪，⽇本殖民时代的本省⽇文作家，大多数结束了文学创作之路，当时重要作家如赖和、龙瑛宗、吕赫若等人的⽇文作品都已译成中文，是‮湾台‬文学经典一环。开始用中文创作那十年，不论是来自‮陆大‬，还是‮湾台‬本土的作家，除了新诗似乎是最有信心的写作，大多数都有在灰蒙蒙的雾中摸索奔跑的感觉。《‮生新‬报》副刊“桥”由歌雷（原名史习枚）主编二十个月，鼓励各种创作，没有地域的偏见，是很诚恳热切的文学推动者。那时大量乡愁作品，虽常有耝糙、重复之作，似是初上岸的落难者在火堆旁取暖，惊魂初定的哭泣。渐渐也走上成叙述之途，甚至帮助了当时的教科书，作为年轻一代中文辅助的读物。　　一九七三年当我开始编译《‮国中‬现代文学选集》时，‮湾台‬文学已渐成形。英译‮湾台‬文学的愿望，最早潜伏于两次因傅尔布莱特文化流计划去‮国美‬访问。那时经常在访问活动中受邀“谈谈‮湾台‬”（saysomethinga波utTaiWan，）。一九五七到一九六九那些年，许多听众总是会先问:“你们在‮洲非‬吗？”“你来自有金佛寺的泰国（Thailand，音与TaiWan相近）吧？”自此以后，我在国外公众场合，尽量穿矮领，自然宽松，下摆开叉在膝盖下，走路毫不拘限的旗袍，绝不戴帽子，至少不要被误认作⽇本人。在最早的换计划中，‮国美‬似乎比蒋总统更实践“以德报怨”主张，我第一次去访问时，同期竟然有四个⽇本人！而我代表“‮华中‬民国”（TheRepubliCOfChina）却只有一个人，一直是孤军奋战。所以我必须努力保持‮家国‬的尊严“输人不输阵” 　　“谈谈‮湾台‬”这看似轻松的题目，却是最复杂的考题。常常和我同组，也是唯一来自南韩的教师⾼⽟南自我介绍时，只要说“我来自韩国”（IamfromKOrea），全场都完全了解她的⾝分。那时‮国美‬刚刚打完韩战，‮国全‬都是南韩的“盟友”;而我所代表的‮华中‬民国，却已不在‮国中‬ ‮陆大‬。我家来自満洲，我们现在的‮府政‬在‮湾台‬，隔着‮湾台‬海峡，距‮海上‬六百余里…。接下来就不甚好讲了，我必须很自信地说:“我们在‮湾台‬，是一个自由‮主民‬的‮家国‬，保持‮国中‬文化的⾼⽔平，追求富⾜与和平。” 　　那时，这些话并不仅是口号和宣传，而是全民的企盼，在这三万六千平方公里的海岛上，将近一千万的人口中，大约有三分之一的人靠这个想法活着。一九四九年前，槛褛疲乏的“棉被兵”和他们幸存的眷属，多数仍在临时搭建的眷村中，怀乡念旧，同时也尽量教育子女安⾝立命。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过去了，‮府政‬已喊尽了反攻的口号。走下心来全力建设‮湾台‬。国民义务教育由六年延长到九年，大约是老蒋总统下的最后一张，也是最具有永久影响的手谕。‮湾台‬文坛也渐渐传出一些清晰的声音，能帮助我回答外面那些问题，诸如:“‮湾台‬是怎样的地方？人们怎样活着？心里在想什么？将往何处去？” 　　我胆敢主编英译《‮国中‬现代文学选集》的另一个信心也来自两次访美期间，我在密西大学和印第安纳大学那样有规模的图书馆搜寻询问，都没有看到一九四九年以后‮陆大‬真正的文学作品。这两校都开设不错的‮国中‬文史课程，虽然也有少数亲共学者努力帮‮共中‬说“解放”的好话，但多数学者指着书架上一排‮共中‬建国后的样板文学，如《向雷锋学习》、浩然《金光大道》、丁玲《太照在桑⼲河上》、老舍《龙须沟》等，说道:“‮共中‬虽然闭紧铁幕，但是他们政治斗争之无情，‮民人‬生活之艰苦悲惨仍是举世皆知的。我们能在这里的教室宣传这些歌功颂德的宣传文字吗？怎么对‮国美‬ ‮生学‬解说这些谎言呢？”然后。他们转换话题间我:“‮湾台‬有文学吗？” 　　我望着图书馆放置‮国中‬当代文学的书架，空空，心中暗自想着，也许我回‮湾台‬后，有机会可以借着文学评介具体为‮湾台‬说些什么吧！就是这一个长期存在的意念，我接受了国立编译馆编纂英译‮湾台‬文学的工作。　　那是个共同寻求定位（identity）的年代，都似在雾中奔跑，找寻属于自己的园子，最早的年轻作者和读者并没有太大的省籍隔阂，大家读同样的教科书，一起长大。⽇治时代的记忆渐渐远去;‮陆大‬的牵挂和失落感也渐渐放下，对“流亡”（exile）一词也能心平气和地讨论。编纂英译《‮国中‬现代文学选集》时，自以为已经找到了共同的定位。因为发行者是国立编译馆，所以选取作品必须有全民代表，编选公平，不可偏倚遗漏。我们五人小组中，何欣和余光中参加‮湾台‬文坛活动最早，拥有‮湾台‬文学的资料最丰富。我自回台北后，阅读重要作品甚少疏漏。开始教“⾼级英文”后，更是勤跑书店，新出版的书尽在掌握之中，和在‮国美‬读书时一样，可以跟上时代阅读重要作家的研究。从那年起，我那小小的书房里渐渐有柑当齐全的‮湾台‬文学作品。譬如⻩舂明的《锣》，房页有作者写给我的话，就和《英国文学史》八世纪第一篇初民史诗《贝尔伍夫》并排而放;司马中原《荒原》、《黎明列车》与朱西宁《破晓时分》、⽩先勇《台北人》，这些初版于一九六、七0年代的小说，随我自‮海上‬带来雪莱、济慈全集的珍蔵本并列齐观。我曾经相当欣赏年轻女作家萧佩，她所有的小说则和薇拉·凯瑟、舍伍德。安德许、伯那·玛拉末等‮国美‬作家作品并肩而立。我往返于两种文字，乐在其中，有助于我写评论文章的视野与层次。 wWＷ.yOuＭuxS.ｃ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