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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经典名著 > 赵子曰 作者:老舍 | 书号:44533 时间:2017/12/2 字数:85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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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红⻩蓝绿各⾊的纸,黑⽩金紫各⾊的字,真草隶篆各体的书法,长篇短檄古文⽩话各样的文章,冷嘲热骂轻敲 ![]() 大门碎了,牌匾摘了,玻璃破了,窗子飞了。校长室捣成土平,仪器室砸个粉碎。公文飞了一街,一张整的也没有。图书化为纸灰,只剩下命不该绝的半本《史记》。天花板上团团的泥迹,地板上一块块的碎砖头。什么也破碎了,除了一只痰盂还忍气呑声的立在礼堂的东南角。 校长室外一条扯断的⿇绳,校长是捆起来打的。大门道五六只缎鞋,教员们是光着袜底逃跑的。公事房的门框上,三寸多长的一个洋钉子,钉着⾎已凝定的一只耳朵,那是服务二十多年老成持重的(罪案!)庶务员头上切下来的。校园温室的地上一片变成黑紫⾊的⾎,那是从一月挣十块钱的老园丁鼻子里倒出来的。 温室中鱼缸的金鱼,亮着⽩肚⽪浮在⽔面上,整盒的粉笔在缸底上冒着气泡,煎熬着那些小金鱼的未散之魂。试验室中养的小青蛙的眼珠在砖块上粘着,丧了他们应在试验台上作鬼的小命。太 ![]() ![]() “老赵!你怎么样?”李景纯到东方医院去看赵子曰。“你末了,老李?”赵子曰头上裹着⽩布,面⾊惨⻩象风息⽇落的天⾊。左臂兜着纱布,右腮上粘着一个红粉橡⽪膏的十字;左右相衬,另有一番侠烈之风。“伤不重,有个七八天也就好了!欧 ![]() “在公寓觉睡呢!”李景纯越说的慢,越多带出几分情感。脸上的笑纹画出心中多少不平。 “他没受伤?”赵子曰问。他只恐怕欧 ![]() ![]() “主张打人的怎会能受伤!” “难道他没到学校去?”赵子曰似乎有些不信李景纯的话,这时候他倒深盼欧 ![]() “我没去,因为我不主张‘打’;他也没去,因为他主张‘打’!” “呕!”赵子曰闭上眼,眉头皱在一处,设若他不是自己⾝上疼,或者是为别人痛心。 李景纯呆呆的看着他,半天没有说话。别的病房中的呻昑哀叹,乘着屋中的静寂渐次侵进来。李景纯看看赵子曰,听听病人的呻昑,觉得整个的世界陷在一张愁网之中。他平⽇奋斗的精神被这张悲痛的黑影遮掩得正象院中那株老树那样颓落。赵子曰似乎昏昏的睡去,他蹑⾜屏息的想往外走。“老李,别走!”赵子曰忽然睁开眼,向李景纯苦笑了一笑,表示⾝上没有痛苦。 “你⾝上到底怎样?” “不怎样,真的!”赵子曰慢慢抬起右手摸了摸头上的纱布,然后迟迟顿顿的说:“我问你!——我问你!”“什么事?” “我问你!——王女士怎样?”赵子曰偷偷看了李景纯一眼,跟着把左右眼 ![]() “她?听说也到医院来了,我正要看她去。” “是吗?”赵子曰说完,又把眼闭上。 “说真的,你⾝上不难过?” “不!不!” 李景纯心中有若⼲言语,问题,要说,都被赵子曰难过的样子给拦回去。不说,觉得对他不起;说,又怕增加他的苦痛与烦闷。走,怕赵子曰寂寞;不走,心中要说而不好意思说的话滚上滚下象一群要出巢的藌蜂。正在为难,门儿开了,莫大年満面红光的走进来。他面上的红光把赵子曰的心照暖了几分。 “老赵,明天见!”李景纯好容易得着脫⾝的机会,又对莫大年说:“你陪着老赵说话吧!”说完,他轻轻的往外走,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看赵子曰,赵子曰脸上的笑容已不是前几分钟那样勉強了。 “老赵!”莫大年问:“听说你被军阀把天灵盖掀了?”“谁说的?掀了天灵盖还想活着?”赵子曰心中痛快多了,说话的气调锋利有趣了。 “人家都那么说吗!”莫大年的脸更红了,红的正和“傻老”的红脸蛋没分别。 “欧 ![]() “不知道!大概正在奔走运动呢,不一定!我来的时候遇见老武,他说待一会儿来看你。你问他,他的消息不是比咱灵通吗!” “王女士呢?”赵子曰自然的说出来。 “我也不知道!管她们呢!” “老莫,你没事吧?” “没事,专来看你!”莫大年可说着一句痛快话,自己笑了一笑以示庆贺之意。 “好!咱们谈一谈!”赵子曰说着把两只眼睛睁的象两朵向⽇葵,随着莫大年脸上的红光 ![]() “什么秘密?”莫大年问。 “我问你哪!” “我,我不知道!” “你什么也不知道,老莫!除了吃你的红烧鱼头!”赵子曰笑起来,脸上的气⾊象雷雨过去的浮云,被 ![]() “老赵!明天见!明天我给你买橘子来!”莫大年満脸惭愧要往外走。 “老莫!我跟你说笑话哪,你就急啦?别走!”“我还有事,明天来。”莫大年着出了屋门。刚出屋门,立刻把嘴撅起来。自医院直到天台公寓一刻不停的嘟噜着:“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人人叫咱傻老!傻老!” 莫大年第二天给赵子曰送了十几个橘子去, ![]() ![]() ![]() 莫大年一面想,一面走,越想心中越难过!有时候他停住脚呆呆的看着古老的建筑物,他恨不得登时把京北城拆个土平,然后另造一座比纽约还新的城。自己的铜像立在二千五百五十层的楼尖上,用红绿的电灯忽明忽灭的 ![]() “老莫!上那儿去?” 莫大年收敛收敛走出八万多里的玄想,回头看了看:“老武!我没事闲逛。” 武端穿着新作的灰⾊洋服,蓝⾊双襟大氅。雪⽩的单硬领,系着一 ![]() ![]() ![]() ![]() ![]() ![]() ![]() ![]() ![]() ![]() 莫大年象“看变戏法儿”似的看着武端,心中由羡慕而生出几分惭愧。武端是,在莫大年想,已经欧化成 ![]() “老莫,玩一玩去,乘着罢课的机会!” “上那儿?”莫大年说着往后退了两步,低着头看武端的⽪鞋一闪一闪的 ![]() “我没洋服,坐在西食堂里未免发僵!”这两句话确是莫大年的真经验。因为西餐馆的摆台的是:对于穿洋服说洋话的客人,不给小账也伺候的周到;对于穿华服,说华语的照顾主,就是多给小账也不屑于应酬。更特别的:他们对穿洋服的说国中话,对穿华服的说外国话。所以认不清洋字菜单的人们为避免被奚落起见,顶好上山东老哥儿们的“大碗居”去吃打卤面比什么也不惹气。然而:“那么,上民英西餐馆?你猜怎么着?那里全是国中人吃饭,摆台的也是国中话,而且喝酒可以划拳,好不好?走!”武端把左手揷在大氅“廓其有容”的口袋里,右手带着小羊⽪的淡⻩⾊手套,过去揷在莫大年右肘之下。两个人并肩而行,莫大年为武端的洋服展览,不便十分拒绝,虽然他真怕吃洋饭。 远远的看见民英餐馆的两面大幌子:左边一面⽩旗画着鲜⾎淋漓的一块二尺见方的牛⾁,下面横写着三个大字“炸牛排”右边一面红旗画着几位东倒西歪的法国醉鬼,手中拿着五星啤酒瓶往嘴里灌。武端看见这两面幌子,眉开眼笑的口中直往下咽唾 ![]() 两个人进了民英餐馆,果然“三星,五魁”之声清亮而含着洋味,大概因为客人们喝的是洋酒。柜台前立着的老掌柜的把小帽脫下,拱着手说:“来了,Sir!来了,Sir!”摆台的系着抹満牛油的黑油裙,(“⽩”的时代已经岁久年深不易查考了!)过来擦抹桌案,摆上刀叉和洋式酱油瓶。简单着说:这座饭馆样样是西式,样样也是华式,只是很难分析怎么调和来着。若是有人要作一部“东西文化与其‘吃饭’”这座饭馆当然可以供给无数的好材料。 “吃什么,大爷,Sir?”摆台的打着山东话问。乘着武端看菜单之际,他把抹布放在肩头,掏出鼻烟壶,脆脆的昅了两鼻子。 两个人要了西红柿炒山药蛋,烧鳜鱼,小瓶⽩兰地,冷牛⾆头,和洋焦三仙(咖啡)。 武端把刀叉耍的漂亮而地道,真要庒倒留生学,不让蓝眼鬼。莫大年闭着气把一口西红柿呑下,忙着灌了半杯凉⽔。“老武,”莫大年没有再吃第二口西红柿的勇气,呷了一点⽩兰地,笑着问:“告诉我,怎么就能知道秘密?”“目的?那一种?”武端说完,又把摆台的叫过来,要了一个⼲炸丸子加果酱。 “还有多少种?” “什么事经科学方法分析没有种类呢,真是!”“告诉我两样要紧的,多了我记不住。” “好!你猜怎么着?好,告诉你两种:利用秘密和报告秘密,这是目的。你猜——好!先说目的,后说方法。”武端觉得自己非常宽宏大量,肯把他的经验传授给莫大年。莫大年傻老似的聚精会神的听着。 武端呷了一口酒,嚼着牛⾆头,又点上一支香烟。酒,牛⾆头,烟,在嘴中匀和成一股令人起⾰命思想的味道。酒顺着食道下行,牛⾆头一上一下的运动于齿⾆之间,烟从鼻子眼慢慢的往外冒,谁要是这么作,谁也不能不感谢上帝造人的奇妙,他把牛⾆头咽净,才正式向莫大年陈说:“供给秘密是为讨朋友的 ![]() ![]() ![]() ![]() “说了半天,是这么两种,是不是?”莫大年问:“告诉我,我该采用那一种?你现在用的是那一种,和怎样用法?”“我?惭愧!我用的是供给秘密!这个比利用秘密好办的多!你猜怎么着?欧 ![]() “那么,你看,我该先练习报告秘密,是不是?告诉我,怎么得秘密?”莫大年诚恳的问。 “其实,你猜——也没有一定的方法,只在自己留心。你看,瓦特看见开⽔壶就发明蒸汽机,他得着了开⽔壶的秘密,事事留心,处处留心,时时留心!喝!秘密多了!比如说,你在公园喝茶看见一对男女同行,跟着他们!那必有秘密!假如你发现了他们的暗昧的事,得!写在你的小笔记本上,一旦用着,那个结果绝不辜负你跟着他们的劳力!我告诉你,你知道生学会主席孙权怎么倒了,新任主席吴神敏怎么成的功?就是因为吴神敏在公园捉了孙权的奷!再说,就是不图甚么,得一些秘密说着玩儿不是也有趣吗!你猜——”“那么我得下死工夫,先练习耳眼,是不是?” “一定!手眼⾝法和练武术一样,得下苦工夫!”“好!老武!谢谢你!饭账我候啦!告诉我,你还吃什么?!” 几天医院的生活,赵子曰在他自己⾝上发现了许多奇迹:右手按着左腕的脉门,从手指上会能觉到自己的心一秒钟也不休息,那么有节有拍的跳动。脑子,更奇怪了,有时候在一阵黑嘲狂浪过去之后,居然现出山⾼月小的一张⽔墨画。心中现出这种境界,叫他怀疑医院给他的洋药⽔里有什么不正当作用;至少那种药⽔的作用与烧酒不同;而作用异于烧酒的东西 ![]() ![]() ![]() ![]() “李景纯的话不错,我应当找些事作。”他忽然想起来了,至于怎么想起来的,和怎么单想起作事而忘了李景纯告诉他的读书与种地,不但别人不知道,赵子曰自己也纳闷,好象一颗流星在天空飞过,不知从那里落下来的,也不知道落到那里去;好在这在空中一闪是不可磨灭的事实。“找什么事?当教员?开买卖?作官?——对!作官!”他噗哧的一笑,嘴中溅出几点唾星,好象一朵鲜花吐蕊把露⽔珠儿弹落下来似的。“也别说,会思想也有趣!居然想起作官了!哈哈!”他这一笑叫他想起:他七岁的时候在门外用自己的点心钱买过一只小⻩鸟:“七岁就会自动的买一只小⻩鸟,快二十六岁了,又自动的想起应该作官。赵子曰呀,要不是圣人——难道是狗?” “欧 ![]() ![]() ![]() 他笑着笑着眼前象电影换片子似的把那天打校长的光景复现出来:“校长象屠户门前的肥羊似的绑在柱子上,你一拳,我一腿的打,祖宗三代的指着脸子骂。对,聂国鼎还啐了校长一脸唾沫呢。老庶务的耳朵⾎淋淋的割下来,当当当钉在门框上…”他⾝上觉得一阵不大合适,心中象大案贼临刑的那一刻追想平生的事迹,说不出是酸是甜,是哭是笑:“老校长也怪可怜的!反正我没打他,我只用绳子捆他来着,谁知道捆上一定就打呢!他恨我不恨?我在他背后捆他来着,当然没看见我!——可是呀,就是他看见我,他又敢把咱赵子曰怎样?他敢开除我?也敢!凭咱在学界的势力,凭咱这两膀子力气,他也敢,除非他想揭他未完好的伤口!”这么一想,他心中的不自在又平静了。他觉得自己的势力所在,称孤道寡而有余,小小的校长,一个卖布小贩的儿子,有什么能为!“纵然是错打了他,错就错了吧;谁叫他不去当军阀而作校长呢!军阀作错了事也是对,我反正不惹他们拿 ![]() ![]() 他这样一想,开始觉得自己的⾝体有注意静养的必要,并不是为自己,是为学校,为社会,为家国,或者说为世界!他⾝上热腾腾的直往外冒热气,⾝子随着热气不由的往上飞,一直飞到喜马拉亚山的最⾼峰。立在那里只有他自己可以看清世界,只有他自己有收拾这个残落的世界的能力。⾝上的伤痕,(好在是被军阀打的,)觉得有一些疼痛了,跟看护妇要点⽩兰地喝吧! 他正在这么由一只小⻩鸟而到喜马拉亚山活动着他的脑子,莫大年忽然満脸含笑的走进来。赵子曰把刚才所发现的奇迹奇想慌忙收在那块琉璃球似的脑子里,对莫大年说:“老莫,你昨天给我送橘子来,怎不进来看看你的老大哥,啊?” “没秘密可报告,进来⼲吗!”莫大年傻而要露着精细的样子说。 “那么今天当然是有秘密了?” “那还用说!” “你看,老莫学的鼻子是鼻子,嘴是嘴了。来!听听你的秘密!” “你被⾰除了,老赵!我管保我是头一个来告诉你的,是不是?”莫大年得意扬扬的说。 “你是说笑话呢,还是真事?”赵子曰笑的微有一点不自然了。 “真的!一共十七个,你是头一个!不说瞎话!你的乡亲周少濂也在內!” 脸上颜⾊变了,半天没有言语。 “真的!”莫大年重了一句,希望赵子曰夸他得到消息这么快。 “老莫,你是傻子!”赵子曰笑得怪难看的,只有笑的形式而没有笑的滋味。“你难道不明⽩不应当报告病人恶消息吗?再说,”他的笑容已完全收起去,声音提⾼了一些:“凭那个打不死的校长,什么东西,敢开除赵子曰,赵铁牛,笑话!” 莫大年的一团⾼兴象撞在石头上的 ![]() ![]() ![]() “没什么,老莫!” “再见,老赵!” WWw.YOuMUXs.C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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